《梦读《长恨歌》》杨子叶散文赏析
1.弄堂
语不惊人死不休。真是惊愕。只这第一句,“站在一个至高点看上海,上海的弄堂是壮观的景象”,就被“壮观”二字,所带的一种孤傲,所惊艳,但又觉,把惊艳,用在这里,不甚合适。自以为上海的弄堂,是实实在在,普普通通,大众化的。何以来得“壮观”?但当我读完这一章节时,真真切切地感知到了,有时候,字不是给人看的,而是给心读的。
至于弄堂,那是上海人对里弄的俗称。它既不同于传统的中国江南民居,也不同于任何一种西方的建筑形式。然而,它又总是或多或少地,带有中国传统建筑的痕迹,又或多或少地,带有外来的建筑影响。弄堂,是上海的特产,是属于上海人的。它记载了上海的故事,反映了上海人的文化、生活方式与心态。阅读上海弄堂,就如阅读上海。它既最能代表近代上海城市文化的特征,也是近代上海历史的最直接产物。可以说,没有弄堂,就没有上海,更没有上海人。
上海的弄堂,在北京叫做胡同。有记载说,胡同的叫法始于元朝。元李好古杂剧《张生煮海》第一折:家童云:“我到哪里寻你?”侍女云:“你去兀那羊市角头砖塔儿胡同总铺门前来寻我。”这短短片语,在北京胡同的考证上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一、胡同的叫法始于元朝,二、砖塔胡同是北京历史最悠久的胡同,三、砖塔胡同自元、明、清、民国至今从未改名。这就是所谓的北为胡同、南名弄堂。
但能把弄堂写成王安忆这样的,实不多见。读这句:“还是要站一个至高点,再找一个好角度:弄堂里横七竖八晾衣竹竿上的衣物,带有点私情的味道;花盆里栽的凤仙花,宝石花和青葱青蒜,也是私情的性质;屋顶上空着的鸽笼,是一颗空着的心;碎了和乱了的瓦片,也是心和身子的象征。”如此灿烂具有生命力的字字句句,哪里是写小说写故事,分明是在揪读者的心、勾读者的魂,直到疼痛难忍,还要再喂上几口红酒,使得微醉,使得沉迷,还要让你燃烧。恰如贾平凹在《读张爱玲》一文里说的一句话:“世上的毒品不一定就是鸦片,茶是毒品,酒是毒品,大凡嗜好上瘾的东西都是毒品。张的性情和素质,离我很远,明明知道读她只乱我心,但偏是要读。”
“鸽群飞翔时,望着波涛连天的弄堂的屋瓦,心是一刺刺的疼痛。太阳是从屋顶上喷薄而出,坎坎坷坷的,光是打折的光,这是由无数细碎集合而成的壮观,是由无数耐心集合而成的巨大的力。”这是这个章节最后一句结束语,不知道这个引子会领读者进入一个什么样的故事中去,但在这个个如针刺却又看上去淡然从容的文字中感知到了,即将出现在眼里的,将会是沪上众生千般繁华下的悲欢世相和生生死死。
2.流言
流言,即流言蜚语,如蜂蚁之类。这二字,不仅总是光顾那些名人,也照样青睐一般的普通人,在平民百姓中间,流传渲染,至于是正面影响,还是负面反响,那就不太好说了。
记得在读完上一章节“弄堂”之后,就想在后来的故事中,将怎样的,穿梭在北方叫做胡同的弄堂里。果然,当信步在弄堂里穿行时,便疑脚底下踩的都是流言,让人不得安生。不由得就想去用手拨弄开,被王安忆的文字织成的,这张流言的大网。这是人的本能性。
王安忆在这里交代得比较清楚:“上海弄堂如果能够说话,说出来的就一定是流言。它们是上海弄堂的思想,昼里夜里都在传播。上海弄堂如果有梦的话,那梦,也就是流言。”是的,你不能一辈子不说话,除非你天生就是哑巴。你不能一辈子不做梦,除非你已经升入天堂。这姑且就当作是对那句“流言止于智者”的诙谐调味吧。因为王安忆告诉了我们“流言总是鄙陋的。它有着粗俗的内心,它难免是自甘下贱的”。包括作为单独个体的一个人、一个群体、一座城市,因为,“无论这城市的外表有多华美,心却是一颗粗鄙的心,那心是寄在流言里的,流言是寄在上海的弄堂里的”。读到这里,你能不去欣赏王安忆讲故事的能力吗?谁也不是圣人,谁也难免会不高尚,所以不由自主地,就会被这章“流言”攻击得无招架之气力。
流言,虽令人惶恐,但也有些人利用它。举个例子,就拿演员来说吧,尤其是女演员女明星,稍微有点姿色的,大多常常会被一些流言包围着,甩也甩不掉,那真是束手无策。也有些人们不甘平淡,成功的路太辛苦,一心想走个捷径,拿流言朝自己身上贴,比如那年演艺圈某女士主动曝光与某名导演之桃色绯闻。所以流言不仅仅是起源于他人之口,有时候难免会去想是否会和某种叫做功利性的东西有关。这类人能够借助流言推波助澜的作用直接到达目的地,这是流言始作俑者最卑劣却又最高明的一招。恰如《长恨歌》“流言”这一章节最开始的那句话:“流言总是带着阴沉之气。”只这些看似高明的谣言制造者,到最后仍不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流言,也总让人避之不及。孔子说:“郁郁乎文哉,吾从周。”指的就是,这位大圣人,对于流言之害,连他都不能不恐惧。人言之可畏,可见一斑。《战国策·魏策二》有一成语:“三人成虎”。原意指,城里本没有虎,三个人谎报集市里有老虎,听者就信以为真。比喻,谣言或讹传经多人重复述说,就能使听者信以为真。因为“流言是混淆视听的,它是没有章法,乱了套的,也不按规矩来,到哪算哪的,有点流氓地痞气的”,令人束手无策。“人言可畏”,三十年代上海滩的阮玲玉自杀留下的遗书,便是这四个字。
郑板桥的诗虽说得好:“千磨万击还坚韧,任尔东西南北风”,只这“流言止于智者”,谈何容易?
一篇“流言”能写到这份儿上,还真不易。
3.闺阁
昨晚该读“闺阁”一章,因了一些红尘中事,所以,傍晚从琴房出来后,直接就回了家。坐在房间的椅子上,捧起来这本让我爱不释手的书,还未让眼睛随着闺阁二字朝下浏览,忽然想起琴房的古筝来。它精致而完美,却又传统而内敛。若是把古筝比作闺阁,是再贴切不过了。李商隐诗曰:“纤指香凝弦上飞,声声柔情寄琴语。高山流水觅知音,谁伴婵娟曲中醉。”白居易也有诗说:“紫袖红弦明月中,自弹自感暗低容。弦凝指咽声停处,别有深情一万重。出帘仍有钿筝随,见罢翻令恨识迟。”自小以来,还未曾在读书时会有这样多的感触。文中的一个汉字、一个词语,都让我感怀不已。想来惟有这《长恨歌》吧,字字珠玑,句句刻骨。尤其是在子夜时分,捧一杯清茶,一边读书,一边嗅着茶香,会让自己倒退几十年,仿佛就像置身于上海的闺阁中,开到荼靡花事了。
从“弄堂”读到“流言”,今儿又读到“闺阁”,真的就想一夜不睡,一个字一个字慢慢寻找已在《长》中迷失的方向感,哪怕就此彻夜不眠,也要从中,寻个究竟来。心为文所动,文为心所生。没想在字里行间中,会夹带有一种叫做无以名状的感觉来,很晶莹透亮,却又如梦里梦外,亦真亦幻。虽然,究其实,《长》距离我很远,“闺阁”更是,离我很远之又远,明明知道,如此一路读下去,只能乱了自己的心,但偏还是要去读,就如每天必须穿衣吃饭一样。《西厢记》上说:“不会相思,学会相思,就害相思。”
“一样的女儿家,却是两种闺阁”,一样的红尘中人,却有着不同的人生际遇。想起一句话来——高尚是高尚者的通行证,卑贱是卑贱者的通行证,这话一点不假。在从哇哇坠地起,命中就已注定各有各的不同轨迹,“便由不得怨艾之心生起,欲望之心也生起”。这类语言让人读了不能自拔,甚至还会以俯视、垂首、侧脸、转身的角度,思量局中人,高处不胜寒,彻骨般的哀怨。
“闺阁是上海弄堂的天真,一夜之间,从嫩走到熟,却是生生灭灭,永远不息,一代换一代的。闺阁还是上海弄堂的幻觉,云开日出便灰飞烟散,却也是一幕接一幕,永无止境。”这是这章“闺阁”最后一句话,不由得,想一个女子,到了苍凉暮年,仍会想起闺阁来,念起当初蔷薇色般暖然如醉的旧时光吧。
忽然明白,从闺阁中走出的女词人易安居士,在南渡之后,也再也写不出类似“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的词句的缘由了。
4.鸽子
看到“鸽子”这个词儿,再一次,记起张爱玲,想那个又风趣、又刻薄、要离开又招听、又会说是非的女子。我不知道,这个时代还会不会有一个女人,能像张一样,把人生和人性,看得那么透彻。她招摇、娇艳、孤傲,像很多种颜色的玫瑰,盛开在无数人精神世界的花园里。所以,无论张说出来、写出来的是什么,都有人奉若珍宝。
就是这样一个如此独特的中国女人,却像鸽子一样飞翔,移民去了美国,离群索居,但张喷金吐玉的写作之泉再无水流。张看已成昨天,但张无疑就是鸽子,飞来飞去的,因为,张的爱、张的恨、张的倾城之恋、张的流言,是属于中国的文化,飞去是张的人,根是怎么也带不走的。王安忆说:“它们飞来飞去,其实是带有一些绝望的,那收进眼睑的形形色色,也都不免染上了悲观的色彩。”
把书合上,不想再读下去。想,人这一生,已去了的年月,从这里到那里,再从那里流浪到另外的那里,东西南北转个遍,不就是一只飞来飞去的鸽子么?谁愿意总是保持一种飞翔的姿势呢?就算是,一辈子安逸地在弄堂,或是胡同里,穿来穿去,忍受着弄堂里的流言日夜蔓延,或是胡同里茶馆的胡扯恣意宣泄,躲藏在闺阁里,看日出日落,哪怕是做一个完美的梦,哪怕是等梦醒来后,依然是重复着的生活,也不想去像鸽子一样飞来飞去。做一只麻雀,又有何不妥呢?虽然媚俗,却无是非。但人总是矛盾的产物,带有两面性,还不愿意随波逐流。
王安忆还说:“鸽子是这城市的精灵。” 哗然,何止只是精灵,这人,这人生不都像鸽子一样么?飞来飞去的,不过,有时候,还不如鸽子。鸽子知道自己喜好什么不喜好什么,而人却做不到,人在现实中是带有演出性质的,还程式、规则化。
从生到死,也是一个飞来飞去的过程吧,无论飞得多高,或是多远,最终,还是一样要零落,化为香泥。“它们总是凌空而起,将这城市的屋顶踩在脚下。它们扑啦啦地飞过天空,带着不屑的神情。它们是多么傲慢,可也不是不近人情,否则它们怎么会再是路远迢迢,也要泣血而回。”鸽子飞翔的时候,种种美好,皆透露一种为生计奔波的辛苦。
还是像一只鸽子吧,飞来飞去的,总也算是在天空中飞过,那自也当是炫目,若是能做到像张那样的鸽子,也不枉来这世上一遭。那好,就等着明天这个时候再去翻阅下一章,该会真的是要用眼睛去看一只像鸽子一样的女人了吧,但与张无关。
因为,鸽子本是一种纯粹中庸的鸟类,势不见其雄伟,貌不见其伟岸,鸽子也罢人也罢,各有各的宿命。
5.王琦瑶
忽然之间,有些失语,真实得让人沉重。读着这“王琦瑶”,不自觉,就想起红颜二字。自古红颜多薄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不知道,给人感官如此愉悦的名字的女人,是否真的应了天妒红颜的咒语。
花开得再绚烂,也有凋零的那一天。就历史上的四大美人来说:杨玉环——冰肌玉骨艳如梅,天妒羞花寸寸才。杨死得很冤枉,想她一弱女子,不过是,人长得乖了些,就成了祸国红颜了,尽管她与李天子真心爱恋,还不是一个香消玉殒!
吕布兵败下邳,授首白门楼,绝代佳人貂蝉就此下落不明。据野史记载,貂蝉为张飞虏获,赠与关羽。是夜风清月白,关云长手捧一卷《春秋》,一咏三叹,深感女色祸国之烈。转念想到貂蝉,陷董卓诱吕布,留在世上为害不小。于是拍案而起,右手提起青龙刀,左手揪过貂蝉,咔擦一声斩了。可怜一代红颜,难逃被杀的命运。
匈奴呼韩邪单于后——王昭君,惊世骇俗的容颜,生在百姓家,就是不幸的开始。昭君和亲远嫁,毁了一个弱女子的终生,换来了中原片刻的安宁。红颜依旧,却与故土隔着漫天的黄沙。昭君姑娘到底幸与不幸,无人知了。
居四大美人之首的西施,是美的化身美的代名词,一样是权力斗争的牺牲品。最后她和出卖她的男人隐居,到底也只是传说而已。
王安忆的笔下,弄堂,简直就是上海的灵魂,而闭月羞花的王琦瑶,则是上海弄堂的灵魂。
从弄堂到流言,从闺阁到鸽子,那些个背景,那些个字句,伸缩扩张,无一不是,在烘托王琦瑶的出现。她的出现,有那么多的铺垫与气氛,才令之呼之欲出。
王琦瑶含蓄的艳,王琦瑶让人着迷的内敛,王琦瑶可爱的心计,王琦瑶的聪敏,王琦瑶令人心动的哀怨,王琦瑶的寂寞,王琦瑶灵动的心,王琦瑶偶尔发作的脾气,王琦瑶的幻想,王琦瑶如画笔……王琦瑶,这个女人很不简单,是世上最晦涩难懂的文字,是最醇香深厚的美酒。正因为这样,这个世间上,没有人可以读懂她。有多少人看过原著,就有多少个王琦瑶。如李安说:“每个人的心中都有一座断背山”。
泪是女人的婉约,是幽怨的凝结。读了这篇,才渐渐体味出,先前那“闺阁”中的苍凉。尽管她有一点点的慵懒,有一点点的人间烟火的意味,尽管她晶莹剔透,一颦一笑,都会在刹那间,让心软得没了力气跳动。但既是红颜,注定了要赴那场盛宴。
自古以来的红颜美人,多化为斑斑湘竹、啼血杜鹃、临海顽石,用血泪描绘着迤逦凄绝的如烟往事。任她是倾国倾城的品貌,还是学富五车的才华,只因一个“情”字,只为那么一个人,便可穷尽一生,倾其所有。
夜色正浓,合上书页,伫立窗前,忆那句:当红颜被黄沙遮盖,只有那琵琶,声声依旧。
想来,王安忆笔下的王琦瑶们也不会例外吧。
6.片厂
梦开始的地方,便是这片厂了。不知道片厂的模样,一般的小地方,哪里寻得见?那片厂,也只有绚烂在繁盛的地方。只靠一个想象,体会:想去片厂的,要去片厂的,能去片厂的,不都是要得一个绽放,如昙花一现又怎样,了却此生时,曾记得一次盛开,安笑九泉。
小说拉开帷幕,铺陈了众多背景,弄堂、流言、闺阁、鸽子、王琦瑶,有景有物有人,必要的条件有了,故事慢慢开始上演。片厂自然是一个做梦的地方,也是有梦的地方,既然连带着梦,就会有破灭与升华。吴佩珍也好,他表哥也罢,都是想要得一个相互映衬。一个片厂的故事里,有了主角,也总得有配角,不然,哪里还能让人赏得一个精彩?可以说,没有吴佩珍,便没有后来的王琦瑶。来便来了,相对于大多数的人,悄无声息,去也便去了,日夜轮回,岁月更替,梅雨一场又一场,洗尽铅华,寒暑变幻,日子一页又一页。犹如,栽种法梧桐的街道,每到深秋,落叶缤纷,起初,赏它飞舞着的美丽,又观,它坠落的历程,再看,铺落一地的残缺。这还不是终了,不到第二日太阳升起的时候,城市里,美的使者来了,那么轻轻一扫,入了垃圾箱。纵是之前有万般的炫目,哪里还能得知?
好一个片厂。
《啼笑因缘》、《孔雀东南飞》的主演胡蝶,1933年元旦,以21334票巨大的优势胜出,获得了“电影皇后”的称号,引起轰动。1989年,胡蝶临终最后一句:“胡蝶要飞走了!”诉不尽的留连,那叫一个凄然。
以擅演悲剧而出名的王汉伦,经历了两次婚姻的失败,再也没有结婚,四十多年孑然一身,直到1978年金尽囊空,结束了以典质维持的后半生。
民国四大美女之一,一个之于中国影坛的贡献,被誉为“奥黛丽赫本、凯瑟琳赫本之于美国好莱坞”的阮玲玉,生前出演《故都春梦》等29部影片,年方25岁时,以一句“人言可畏”,解脱了尘世间的悲喜,一代红颜就此香消玉殒。与前几位相较,阮玲玉生前名闻天下,死后的哀荣也是极一时之盛,各方唁电不可胜数,上海二十余万民众走上街头为其送葬,队伍绵延三里,鲁迅曾为此撰文《论人言可畏》。可,那又如何?
1985年,香港,陈玉梅悄然离世。还有,杨耐梅,一代女星,流落香港街头后,从此消声灭迹,于1960年病逝于台北。她绮丽如幻却以悲剧收尾的一生,无力地划上了句点。知道的,不知道的,还有许多。
这些女子,无不是从上海滩的某一片厂里走出来的,却没得一个安生。若都做了一个一个的吴佩珍,是否民国的历史也安宁很多,只是要重演、改写了罢?
王安忆说:四十年的故事都是从去片厂这一天开始的。王琦瑶、吴佩珍、那表哥,那片厂里的每一个形形色色、花花朵朵,沧海桑田,变幻多端,其间一切的演变,实在罄竹难书、言不尽言。它给了一个美好的开始,却不见得,能给一个完好的谢幕,这便是,片厂的无动于衷了。
这片厂,多像舞台,恍若一个人的一生。你,我,亦有他(她),皆是这“片厂”里的那些个现场组成的某一部分。只不过,会以不一样的姿势飞翔、坠落,或完美,或残缺。
王安忆的“片厂”,看上去恬淡、闲适,悟出来非一个波涛汹涌不行,句句都是人生。
信也好,不信也罢。
(作者单位:河北省邢台市现代职业学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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