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人选唐诗”传流、散佚考
“唐人选唐诗”传流、散佚考
唐人选唐诗,学术价值极高,历来为学人所重视。它们既可以提供校勘、辑佚的原始资料,又可以为考订诗作真伪、甄辨诗作撰人提供明证,更可以从中窥见唐人论诗的艺术标准,有助于唐诗、唐文学史的研究。据前人著录,唐人选唐诗的集子,种类很多,可惜大多散佚,流传至今的极稀少。一九五八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选用较好的版本,集印《唐人选唐诗》(十种),成为唐诗研究的重要资料之一。对于那些已经散佚的唐人选唐诗,前人还未加详细考索和研究。其实,有关这些选本的流传、存佚情况,一鳞半爪地散见于前人的书目著录、笔记诗话中。尽管这些集子早已亡佚,但从前人的载述文字中,还可以约略见到它们的概貌,仍然可以成为我们辑佚、校勘、考订、评论唐诗的直接资料和间接资料。为此,笔者稽证钩沈,撰成此文,以就正于海内学人。
惠静《续古今诗苑英华》二十卷
《旧唐书·经籍志》云:“《古今诗苑英华》二十卷,梁昭明太子撰,《续古今诗苑英华》二十卷,释惠静撰。”这是一部汇合前代诗作的唐人选唐诗的选本。《新唐书·艺文志》著录同此。然考刘肃《大唐新语》卷九“著述”门云:“贞观中,纪国寺僧慧静撰《续英华诗》十卷,行于代。慧静尝言曰:‘作之非难,鉴之为贵,吾所搜拣,亦诗三百篇之次矣。’慧静俗姓房,有藻识。今复有《诗篇》十卷,与《英华》相似,起自梁代,迄于今朝,以类相从,多于慧静所集,而不题撰集人名氏。”刘肃是元和时代人(见《大唐世说新语序》),他的记载,比起新旧《唐书》来,要精确得多。宋王尧臣《崇文总目》云:“《续古今诗苑英华》十卷,僧惠净编。”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云:“《续古今诗苑英华集》十卷,右唐僧惠净撰辑梁武帝大同年中会三教篇至唐刘孝孙成皋望河之作,凡一百五十四人,歌约五百四十八篇,孝孙为之序。”惠净,慧静,就是那个惠静。王、晁两氏止云“十卷”,谅来他们所见之本,还是尚未混入无名氏十卷本的旧钞本,新旧《唐书》著录的惠静《续古今诗苑英华》二十卷,已经把无名氏所撰集的《诗篇》十卷,混入其中了。郑樵《通志》、马端临《文献通考》著录《续古今诗苑英华集》二十卷,原出《旧唐书·经籍志》和《新唐书·艺文志》。明胡应麟《诗薮》历数唐人选唐诗诸集,却略而未及惠静《续古今诗苑英华》,或出于疏漏,或此书在明代早已散佚,胡氏初未目及。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一“集录”云:“有《续古今诗苑英华集》,唐僧惠净辑,自梁至唐初刘孝孙止,十卷。”亦仅据前代著录而已。
李康成《玉台后集》十卷
这是一部六朝诗和唐诗的合选本,唐天宝时人李康成编集。《旧唐书·经籍志》无载,《新唐书·艺文志》云:“李康《玉台后集》十卷。”郑樵《通志》卷七十:“《玉台后集》十卷,李康集。”《宋史·艺文志》亦云:“李康《玉台后集》十卷。”诸书均误。按,王尧臣《崇文总目》云:“《玉台后集》十卷,李康成编。”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五云:“《玉台后集》十卷,唐李康成集。”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二云:“《玉台后集》十卷,唐李康成采梁萧子范迄唐张赴二百九人所著乐府歌诗六百七十首,以续陵编。”刘长卿有《严陵钓台送李康成赴江东使》诗(见《全唐诗》卷一五一),即此人。《全唐诗》卷二○三收录他的诗四首。可见《玉台后集》当为唐李康成编集。
宋曾季貍《艇斋诗话》曾引用过李康成《玉台后集》的材料。曾氏在辨证《小长干行》一诗的作者时,文下附注云:“《玉台新咏》亦作张潮。”(企按:《玉台新咏》,当作《玉台后集》。徐陵所编《玉台新咏》不收唐诗;张潮,唐开元时人,其诗当入《玉台后集》中。)南宋后期的刘克庄,曾见过《玉台后集》全书。他说:“郑左司子敬家,有《玉台后集》,天宝间李康成所选,自陈后主、隋炀帝、江总、庾信(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二引《玉台后集序》云:“序谓名登前集者,今并不录,惟庾信、徐陵,仕周陈,既为异代,理不可遗云。”)沈、宋、王、杨、卢、骆而下二百九人诗,六百七十首,汇为十卷,与前集等皆徐陵所遗落者。往往其时,诸人之集尚存,天宝间大诗人如李、杜、高适、岑参辈迭出,康成同时乃不为世所称,若非子敬家偶存此编,则许多佳句失传矣。中间自载其诗八首,如‘自君之出矣,弦吹绝无声。思君如百草,撩乱逐春生。’似六朝人语。如《河阳店家女》长篇一首,押五十二韵,若欲与《木兰》、《孔雀东南飞》之作方驾者。末云:‘因缘苟会合,万里犹同乡。运命倘不谐,隔壁无津梁。’亦佳。”(见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四八引刘克庄语)《全唐诗》卷二○三据此采《自君之出矣》、《句》入李康成集。
元以后,李康成《玉台后集》流传极为稀少。明晁瑮《晁氏宝文堂书目》卷上著录:“《玉台新咏》一部二本,一部六本,有续集。”这个“续集”,即指此书。《永乐大典》残卷载及此书。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一“集录”云:“天宝中,李康成续徐陵《玉台新咏》,自陈、隋至唐初沈、宋、四杰以后,附以己作,十卷。”这条记载,与前人著录同,无新材料,或许胡氏竟也没有见过这部书。至清代,诸家书目,均未见著录李康成《玉台后集》一书,竟不知它究在何时散佚。
孙季良《正声集》三卷、王贞范《续正声集》五卷
关于孙季良的《正声集》,最早的记载,要数刘肃的《大唐新语》,卷八“文章”门云:“后孙翌撰《正声集》,以希夷为集中之最,由是稍为时人所称。”孙翌,即孙季良,(《宋史·艺文志》著录《正声集》亦云孙翌。)顾陶《唐诗类选序》,则云:“前贤纂录,不少殊途同归,《英灵》、《间气》、《正声》、《南薰》之类,朗照之下,罕有孑遗,而取舍之时,能无少误。”《正声》,即孙季良的《正声集》,则元和、大中时代此书已经流传。《新唐书·艺文志》云:“孙季良《正声集》三卷。”新志并未提及续书。宋王尧臣《崇文总目》云:“《正声集》三卷,孙季良编;《续正声集》五卷,王贞范编。”郑樵《通志》卷七十云:“《正声集》三卷,唐孙季良编,《续正声集》五卷,后唐王贞范集。”郑氏始言王贞范为五代人。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一即据此而分别著录:“选初唐有《正声集》,孙季良撰,三卷。”“五代人选唐诗有《续正声集》,后唐王贞范编,五卷。”
胡应麟《诗薮·外编》卷三云:“唐人自选诗,《英灵》、《国秀》诸集外,孙季梁有《唐正声》三卷,王正范有《续唐正声》五卷(企按:梁,当为“良”;《唐正声》当为《正声集》;《续唐正声》当为《续正声集》,因胡氏未见原书,故所志书名,与前代诸家所志不同。)……当宋盛时,相去不远,存者应众。第尤延之畜书最富,《全唐诗话》已无一见采;计敏夫摭拾甚详,《唐诗纪事》亦俱不收;至陈、晁二氏书目,槩靡谭及者,则诸选自南渡后,湮没久矣。”此二书在南渡后已极稀见,尽管《宋史·艺文志》尚著录它们,但自此以后,公私藏书目录就不再见到记载。明徐火勃《徐氏红雨楼书目》卷四著录《唐诗正声》二十二卷,此书乃是高棅《唐诗品汇》的节本,并不是《正声集》和《续正声集》的合本。高儒《百川书志》卷十九云:“《唐诗正声》二十二卷,棅成《品汇》,又虑其浩繁,复采取声律纯正九百二十九首,以正唐音。”胡应麟也说:“唐至宋、元,选诗殆数十家,……盖至明高廷礼《品汇》而始备,《正声》而始精,习唐诗者必熟二书,始无他歧之惑。”(见《诗薮·外编》卷四)这完全可以证明胡氏所云之《正声》,即徐氏著录之《唐诗正声》。为免淆误,附识于此。
崔融《珠英学士集》五卷
高仲武《唐中兴间气集序》:“《珠英》但纪朝士,《丹阳》止录吴人。”高氏所谓之“珠英”,即崔融《珠英学士集》。《新唐书·艺文志》云:“《珠英学士集》五卷,崔融集武后时修三教珠英学士李峤、张说等诗。”王溥《唐会要》卷六十三云:“大足元年十一月十二日,麟台监张昌宗《三教珠英》一千三百卷成,上之。初圣历中,上以《御览》及《文思博要》等书,聚事多未周备,遂令张昌宗召李峤、阎朝隐、徐彦伯、薛曜、员半千、魏知古、于季子、王无竞、沈佺期、王适、徐坚、尹元凯、张说、马吉甫、元希声、李处正、高备、(《玉海》卷五十四引作乔备,《全唐诗》卷八一录乔备诗二首,小传云:“乔备。知之弟,则天时,预修《三教珠英》。”)刘知几、房元阳、宋之问、崔湜、常元旦、杨齐哲、富嘉謩、蒋凤等二十六人同撰。”王尧臣《崇文总目》、郑樵《通志》、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宋史·艺文志》均著录。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四八云:“崔融《珠英学士集》五卷,右唐武后朝尝诏武三思等修《三教珠英》一千三百卷,预修书者凡四十七人,崔融编集其所赋诗,各题爵里,以官班为次,融为之序。”
明胡应麟《诗薮·杂编》卷二云:“唐人自选诗,《英灵》、《国秀》诸集外,孙季梁有《唐正声》三卷,王正范有《续唐正声》五卷。……崔融有《珠英学士集》五卷,曹恩有《起予集》……。则诸选自南渡后湮没久矣。”胡氏此说不当。按《通志》卷七十、《郡斋读书志》卷二十、《宋史·艺文志》、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四八均著录崔融《珠英学士集》五卷,则南渡后,其书尚传存人间。元以后,此集散佚,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集录”所著录的《珠英学士集》,则得之于诸家集录,并非实见其书。
近代于敦煌石窟发现《珠英学士集》残卷。据编号为“斯氏二七一七”的卷子,于马吉甫诗前,有“《珠英集》第五”一行文字,当为集之第五卷。这与诸家著录《珠英学士集》五卷的情况相合。又有编号为“伯氏三七七一”的《珠英学士集》残卷,两残卷共得诗四十九首。王重民《敦煌古籍叙录》云:“自是集散佚,诸家诗或不尽传。持与《全唐诗》相校阅,伯氏本载:元希声诗二首,《赠皇甫侍御赴都》第二律与第二首,并不见《全唐诗》;房元阳二首,杨齐哲二首,房、杨诗《全唐诗》不载;胡皓七首,乔备四首,胡四诗,乔二诗,《全唐诗》失载。斯氏本:沈佺期十首,李适三首,崔湜九首,刘知几三首,王无竞八首(实仅七首),马吉甫三首,沈诗今存,刘、马二家全佚,李诗佚一首,崔、王二家各佚四首。合得佚诗二十七首,并辑入《敦煌诗录》中。”向达《伦敦所藏敦煌卷子经眼目录》云:“(斯坦因)二七一七佛教经论(书名未悉,二四六)。纸背:(1)发愿文(四七),(2)《珠英集》第五(一二八)”(见向达《唐代长安与西域文明》一书,括弧内的数字,为现存行数。)与王氏《敦煌古籍叙录》的记载相同。这些诗作的被发现,为唐诗研究提供了宝贵的原始资料。但愿已经散佚的诸种“唐人选唐诗”,都能象《珠英学士集》残卷一样,陆续重现于人间。
曹恩《起予集》五卷
这是一部盛唐诗的选集,是大历中曹恩编撰的。《新唐书·艺文志》云:“曹恩《起予集》五卷,大历人。”王尧臣《崇文总目》云:“《起予集》五卷,曹恩编。”郑樵《通志》卷七十云:“《起予集》五卷,唐曹恩集。”而《宋史·艺文志》却云:“曹恩《起予集》一卷。”一卷,误,谅《宋史》编者没有见过原书。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一“集录”云:“选盛唐诗有《起予集》,大历中曹恩撰。”当亦依据前人的著录。这部书,宋代著名的陈、晁二氏书目,计有功的《唐诗纪事》、元马端临的《文献通考》均未谈及,谅早已散佚。明代胡应麟《诗薮·杂编》卷二谈及这部书时,十分婉惜它的失传。
《奇章集》四卷
《新唐书·艺文志》云:“《奇章集》四卷。”王尧臣《崇文总目》、郑樵《通志》卷七十均著录书名,同样未记撰人姓氏。马端临《文献通考》卷十八下云:“《奇章集》四卷,中兴艺文志集李林甫至崔湜百馀家诗奇警者,集者不知名。”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一“集录”云:“选初唐有《奇章集》,录李林甫至崔湜百馀家诗奇警者,不知撰人姓名,四卷。”这些文字,出自《文献通考》。
《丽则集》五卷
这是一部唐人选的六朝诗与唐诗的合选本。《新唐书·艺文志》云:“《丽则集》五卷。”未记撰人姓氏。王尧臣《崇文总目》云:“《丽则集》五卷,李吉甫编。”《宋史·艺文志》亦云:“李吉甫《丽则集》五卷。”然而宋明诸家著录,均未云“李吉甫撰”,如郑樵《通志》卷七十云:“《丽则集》五卷。”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二十:“《丽则集》五卷,右唐李氏撰,不著名,集《文选》以后至唐开元词人诗凡三百二十首,分门编类,贞元中郑余庆为之序。”(元马端临《文献通考》同)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一“集录”云:“《丽则集》,集《文选》以后至唐开元词人诗,唐李氏撰,不著名。”王氏总目和宋志著录“李吉甫编”,实由误读《新唐书·艺文志》上下文造成的。《新唐书·艺文志》著录《丽则集》之前,云:“李吉甫《古今文集略》二十卷,又,《国朝哀策文》四卷。《梁大同古铭记》一卷,《丽则集》五卷。”连读上文,遂以《丽则集》为李吉甫撰。按,新志所著录的诸集,有的有撰人姓氏,有的无撰人姓氏;为标志后一集即前一集的撰人所作,常常加上一个“又”字。如李吉甫既作《古今文集略》,又作《国朝哀策文》。而《丽则集》上无“又”字,则是另一部书,不再是李吉甫的著作。
《丽则集》在明时已不易得,胡应麟《诗薮》竟未提到它。到清代,王士禛说:“唐选更有《丹阳》、《丽则》二集,访求数十年不可得。”(见《带经堂诗话》卷四“删订”门)谅亦湮没人间久矣。
柳玄《同题集》十卷
《新唐书·艺文志》云:“柳玄《同题集》十卷。”郑樵《通志》卷七十云:“《同题集》十卷,唐柳元集。”郑志以后,诸家书目均未著录。明胡应麟说“诸选自南渡后,湮没久矣。”(见《诗薮·杂编》卷二)就是包括柳玄的《同题集》在内的。
窦常《南薰集》三卷
《新唐书·艺文志》云:“窦常《南薰集》三卷。”王尧臣《崇文总目》、郑樵《通志》、《宋史·艺文志》、马端临《文献通考》所载同。晁公武《郡斋读书志》云:“《南薰集》,右唐窦常集韩翃至皎然三十人约三百六十篇,凡三卷。其序云:欲勒上中下,则近褒贬,题一二三,则有等衰,故以西掖、南宫、外台为目,人各系名系赞。”是书在南宋时已不易得,人们已不大知道,所以魏庆之要特别提示一下:“唐人类选一代之诗,不特《英灵》、《间气》、《极玄》、《又玄》也。顾陶作《唐诗类选》、窦常有《南薰集》,韦縠有《才调集》,又有《正声集》,不知何人?”(见《诗人玉屑》卷十一。这段文字,列于魏氏引录《沧浪诗话·考证》之中,而今本《沧浪诗话》却没有这段话。)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一“集录”云:“选中唐有《南薰集》。”其下附注,即据晁志。此书在元时尚传留,辛文房《唐才子传》卷四“窦常”条云:“撰韩翃至皎然三十人诗合三百五十篇(企按:恐为三百六十篇之误)为《南薰集》,各系以赞,为三卷,今并传。”至明代,已经见不到这部书了,胡应麟说过:“唐人自选一代,芮挺章有《国秀集》、元次山有《箧中集》,窦常有《南薰集》……今惟《国秀》、《极玄》、《英灵》、《间气》行世,《类选》、《御览》、《又玄》杂见类书,余集宋未尚传,近则未睹。”(《诗薮·外编》卷三)从明清诸家未加著录这一点看,胡氏的话,该是可信的。
殷璠《丹阳集》一卷
殷璠《丹阳集》一书,高仲武《唐中兴间气集序》里已经提到:“《珠英》但纪朝士,《丹阳》止录吴人。”《新唐书·艺文志》著录“殷璠《丹阳集》一卷”。关于这部诗选集的情况,新志另于“包融诗一卷”下附注:“融与储光羲皆延陵人,曲阿有余杭尉丁仙芝、缑氏主簿蔡隐丘,监察御史蔡希周,渭南尉蔡希寂,处士张彦雄、张潮,校书郎张翚,吏部常选周瑀,长洲尉谈戭,句容有忠王府仓曹参军殷遥,硖石主簿樊光,横阳主簿沈如筠,江陵有右拾遗孙处玄,处士徐延寿,丹阳有江都主簿马挺,武进尉申堂构。十八人皆有诗名,殷璠汇次其诗,为《丹阳集》者。”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集录”云:“一方人士诗有《丹阳集》。开元中,丹阳进士殷璠汇次润州包融、储光羲、丁仙芝、蔡隐丘、蔡希周、蔡希寂、张彦雄、张潮、张翚、周瑀、谈戭、殷遥、樊光、沈如筠、孙处玄、徐延寿、马挺、申堂构十八人诗,前各有评,一卷。”据两书所载,可知《丹阳集》乃是集开元时代润州士人诗作的选集。王尧臣《崇文总目》、郑樵《通志》、尤袤《遂初堂书目》均著录。明胡应麟《诗薮·杂编》卷二:“殷璠有《丹阳集》一卷……至陈晁二氏书目,槩靡谭及者,则诸选南渡后湮没久矣。”然《宋史·艺文志》尚记及此书,明高棅《唐诗品汇》卷首“引用诸书”中记及此书。《丹阳集》今存,辑入《宗月锄先生遗著》中。
清孙涛撰《全唐诗话续编》,竟将同名书《丹阳集》,误作殷璠《丹阳集》。孙氏于书中“卢纶”条、“钱起”条、“张籍”条、“白居易”条、“贾岛”条、“许浑”条、“宋之问”条、“元结”条、“武元衡”条等处,均引证《丹阳集》的材料,并于“武元衡”条、“元结”条标明“殷璠《丹阳集》”。孙涛如果真能发现殷璠《丹阳集》,而且征引、保存大量材料,这倒是件极为可喜的事。然而,他治学态度轻率,对殷璠《丹阳集》原书的存佚情况,以及《全唐诗话续编》中征引的《丹阳集》的材料,未加审慎的考订,以误作真,闹了个不大不小的笑话。按孙涛所引《丹阳集》,并非唐人殷璠所撰集,可以从以下三点辨别之:一,殷璠是开、天时代人,他编《丹阳集》约当开元时;编《河岳英灵集》,收诗终于癸已岁(天宝十二载)。《丹阳集》中的撰人,包融为开元间大理司直,张潮和李白是同时人,储光羲为开元十四年进士,殷遥与包融交厚,胡震亨说《丹阳集》编于“开元中”,大体可信。而孙涛《全唐诗话续编》诸条所引,大部分为中唐诗人,许浑与杜牧同时,则时序更后。试问,殷璠怎么能把这些诗人的诗作,编入到《丹阳集》中去呢?二,殷璠《丹阳集》所收诗人,均为润州人,这是一部收集一方士人诗作的选集。而卢纶是河中人,钱起是吴兴人,武元衡是河南人,白居易是太原人,试问,他们的诗作,怎么会被殷璠收入《丹阳集》中呢?三,殷璠《丹阳集》的体例,是“汇次其诗”、“前各有评”,与今传本殷璠《河岳英灵集》之体例,大体相同。而孙涛所引之《丹阳集》,殆“本事诗”一类,如“武元衡”条云:“殷璠《丹阳集》云:武元衡诗不多,集中有《酬严司空荆南见寄》诗两篇,一云:‘金貂再领三公府,玉帐连封万户侯。’一云:‘汉家征镇委条侯,虎节龙旌居上头。’皆续以‘帘卷青山巫峡雨,烟开碧树渚宫秋。’第三联一云:‘刘琨坐啸风清塞,谢朓题诗月满楼。’一云:‘金笳曾掩故人泪,丽句初传明月楼。’皆续以‘白雪调高歌不得,美人相顾翠娥愁。’人讶其大同。余谓乃元衡删润之本,集中两存之,当以前篇为工,后篇诚未工也。”这种体例,当然和殷璠所编集的《河岳英灵集》、《丹阳集》毫无共同之处。
孙涛所引之《丹阳集》的材料,均见之于阮阅的《诗话总龟》。阮阅引录《丹阳集》,未标撰人姓氏,然据下述几点,可以证明是宋人。首先,《诗话总龟后集》卷十三引《丹阳集》云:“陈去非尝谓余言,唐人皆苦思作诗。”其次,《诗话总龟后集》卷十三引《丹阳集》云:“后之学诗者,倘能取唐人诗而掇入少陵绳墨步骤中,此速肖之术也。余尝以此语似叶少蕴。”再次,《诗话总龟后集》卷二十六引《丹阳集》云:“本朝祥符六年,熙宁六年,皆岁在癸丑。”则《丹阳集》的作者,当与陈去非(陈与义)、叶少蕴为同时人,时当熙宁以后。那么,这个作者究竟是谁?按,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八云:“《丹阳集》,显谟阁待制江阴葛胜仲鲁卿撰。”《四库全书总目提要》卷三十云:“据辛倧所作行状,称有文集八十卷,外集二十卷。”今传葛胜仲之《丹阳集》二十四卷,并不是葛氏全部著述,已有散佚。葛胜仲是绍圣四年进士,绍兴十四年卒,他与陈与义、叶少蕴正是同时人。上述数点,说明阮阅《诗话总龟》所引之《丹阳集》(包括孙涛《全唐诗话续编》所引的材料)实际是宋人葛胜仲所作,并不是殷璠的那部唐人诗选。孙涛不明此中奥妙,张冠李戴,造成错误。为免以讹传讹,特作考辨如上。
顾陶《唐诗类选》二十卷
《新唐书·艺文志》云:“顾陶《唐诗类选》二十卷,大中校书郎。”魏庆之《诗人玉屑》卷十一云:“唐人类选一代之诗,不特《英灵》、《间气》、《极玄》、《又玄》也。顾陶作《唐诗类选》、窦常有《南薰集》、韦縠有《才调集》,又有《正声集》,不记何人。”(按:此条魏氏引自《沧浪诗话·考证》,然今本严氏书中却未见记载。)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五云:“《唐诗类选》二十卷,唐太子校书郎顾陶集,凡一千二百三十二首,自为序,大中丙子岁也。陶,会昌四年进士。”又引《姚氏残语》云:“顾陶为《唐诗类选》,如元、白、刘、柳、杜牧、李贺、张祜、赵嘏皆不收。”宋元诸家著录,如王尧臣《崇文总目》、郑樵《通志》、尤袤《遂初堂书目》、《宋史·艺文志》(宋志云:“《唐诗类选》,颜陶”,“颜”字误。)、元马端临《文献通考·经籍考》等均载顾陶《唐诗类选》。
《唐诗类选》在宋代还广为流传,宋人著述中多次提到并征引过它的资料。我们可以凭借这些零星的资料,以管窥豹,从而大体了解这部唐人选唐诗的面貌。
吴曾《能改斋漫录》:
唐顾陶大中丙子编《唐诗类选》,载杨郇伯作《妓人出家》诗。(卷三“妓人出家诗”条)
二篇皆佳作,而韦集逸去。余家有顾陶所编唐诗有之,故附见于此。(卷三“韦应物逸诗”条)
今时所传杜诗:“犬迎曾宿客,鸦护落巢儿。”余家有唐顾陶所编杜诗,乃是“犬憎闲宿客”,二字不同,然皆有理。(卷三“犬迎曾宿客”条)
余家有唐顾陶大中丙子岁所编《唐诗类选》载杜子美《遣忧》一诗,云:(略)世所传杜集,皆无此诗。(卷十一“杜子美集无遣忧”条)
曾季狸《艇斋诗话》:
山谷用酒渴爱江清为韵,人知为唐人诗,而不知其谁氏也,顾陶诗选载畅当作。
顾陶唐诗选载少陵“犬迎曾宿客”作“犬憎闲宿客”,语意极粗,然顾陶大中间人,所见本又不应误,不知何也。
(《小长干行》)惟顾陶唐诗选并载,而分两处,“妾发初复额”一篇李白作,“忆昔深闺里”一篇张潮作。两者未知孰是?然顾陶选恐得其实。
顾陶《唐诗类选》二十卷,其间载杜诗,多与今本不同。顾陶,唐大中间人,去杜不远,所见本必稍真,今并录同异于后:“山河扶绣户”,作“星河浮绣户”。“斫却月中桂”,作“折尽月中桂。”“破柑霜落爪”,作“破瓜霜落刃”。“乌蛮瘴远随”,作“黔溪瘴远随”。“老夫贪费日”,作“老夫贪赏日”。“秋至辄分明”,作“秋至转分明”。“伴月落边城”,作“伴月下边城”。“家贫仰母慈”,作“家贫赖母慈”。“犬迎曾宿客”作“犬憎闲宿客”。“池中足鲤鱼”,作“河中足鲤鱼”。“赋或似相如”,作“赋或比相如”。“老思筇竹杖”,作“老思筇竹柱”。“衰疾那能久”,作“衰病那能久”。“吾岂独怜才”,作“惟我独怜才”。“胜迹隗嚣宫”,作“传是隗嚣宫”。“丹青野殿空”,作“丹霄野殿空”。“欲挂留徐剑”,作“欲把留徐剑”。“乘尔亦已久”,作“乘汝亦已久”。“感动一沈吟”,作“感激一沈吟”。“榉柳枝枝弱,枇杷树树香”,作“杨柳枝枝弱,枇杷对对香”。“暗飞萤自照,水宿鸟相呼”,作“飞萤自照水,宿鸟竞相呼”。“白花檐外朵,青柳槛前梢”,作“白花筵外朵,青柳槛前梢”。“取醉他乡客,相逢故国人”,作“取醉他乡酒,相逢故里人”。“兴来今日尽君欢”,作“兴来终日尽君欢”。“羞将短发还吹帽”,作“羞将短发犹吹帽”。“明年此会知谁健”,作“明年此会知谁在”。“去年今日侍龙颜”,作“去年冬至侍君颜”。“九重春色醉仙桃”,作“九天春色醉仙桃”。“不通姓字粗豪甚”,作“不通姓氏粗豪困”。“宫女开函近御筵”,作“宫女开函进御筵”。“黄牛峡静滩声转”,作“黄牛峡浅滩声急”。“俯视但一气”,作“俯视但吁气”。“明我长相忆”,作“知我长相忆”。“何以有羽翼”,作“何以生羽翼”。又载《风凉原上作》一首,今杜诗无之,其诗全录于此:“阴森宿云端,雾露湿松柏。风凄日初晚,下岭望川泽。连山无晦明,秋水千里白。佳气郁未央,圣人在凝碧。关门阻天下,信是帝王宅。海内方宴然,庙堂有良策。时贞守全运,罢去游说客。余忝南台人,寻忧免贻责。”(此为王昌龄诗,曾误。)以此见杜诗尚多,今集中不载,亦不能尽也。
《全唐诗话》(旧题名尤袤)云:
顾陶取此诗(企按:指金昌绪之《春怨》诗)为《唐类诗》。(卷一“金昌绪”条)
顾陶取此诗(企按:指朱绛《春女怨》诗)为《类选》。(卷二“朱绛”条)
计有功《唐诗纪事》云:
此诗(指沈佺期《巫山高》)范摅以为佺期之作,而顾陶以为张循,今记于此。(卷十一“沈佺期”条)
顾陶取此诗(指《春怨》诗)为《唐诗类选》。(卷十五“金昌绪”条)
大中时,顾陶集《唐诗类选》云:“李歙州敬方,才力周备,兴比之间,独与前辈相近。家集三百首,简择律韵八篇而已。虽前后夐绝,或畏多言,而典刑具存,非敢避弃。”(卷五十八“李敬方”条)
顾陶《类诗》云不知名氏。(卷八十“不知名”条)
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四八与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一“集录”都记着顾陶自作的《唐诗类选序》,均系节文。《全唐文》卷七六五和《文苑英华》卷七一四均收录顾陶自作《唐诗类选序》、《唐诗类选后序》全文。两文详细写出顾陶选诗的宗旨、经过,也表述了他的诗学观点,极有助于古代文论与唐诗史的研究,因迻录全文于此。
顾陶《唐诗类选序》云:
在昔乐官采诗而陈于国者,以察风俗之邪正,以审王化之兴废,得刍荛而上达,萌治乱而先觉,诗之大义也大矣,远矣。肇自宗周,降及汉魏,莫不由政治,以讽谕系国家之盛衰。作之者有犯而无讳,闻之者伤惧而鉴诫,宁同嘲戏风月、取欢流俗而已哉!晋宋诗人不失雅正,直言无避,颇遵汉魏之风。逮齐、梁、陈、隋,德祚浅薄,无能激切于事,皆以浮艳相夸,风雅大变,不随流俗者无几,所谓亡国之音哀以思,王泽竭而诗不作。吴公子听五音以知国之兴废,匪虚谬也。国朝以来,人多反古,德泽广被,诗之作者继出。则有李、杜挺生于时,群才莫得而并,其亚则昌龄、伯玉、云卿、千运、应物、益、适、建、况、鹄、当、光羲、郊、愈、籍、合十数子,挺然颓波间。得苏、李、刘、谢之风骨,多为清德之所讽览,乃能抑退浮伪流艳之辞,宜矣。爰有律体,祖尚清巧,以切语对为工,以绝声病为能,则有沈、宋、燕公、九龄、严、刘、钱、孟、司空曙、李端、二皇甫之流,实繁其数,皆妙于新韵,播名当时,亦可谓守章句之范,不失其正者矣。然物无全工,而欲篇咏盈千,尽为绝唱,其可得乎!虽前贤纂录,不少殊途同归,《英灵》、《间气》、《正声》、《南薰》之类,朗照之下,罕有孑遗,而取舍之时,能无少误。未有游诸门而英菁毕萃,成篇卷而玷颣全无,诗家之流,语多及此。岂识者寡,择者多,实以体词不一,憎爱有殊,苟非通而鉴之焉,可尽其善者。由是诸集悉阅,且无情势相讬,以雅直尤异成章而已。或声流乐府,或句在人口,虽靡所记录,而关切时病者,此乃究其姓家无所失之。或风韵标特,讥兴深远,虽已在他集,而汩没于未至者,亦复掇而取焉。或词多郑、卫,或音涉巴、歈,苟不亏六义之要,安能间之也。既历稔盈箧,搜奇略罄,终恨见之不遍,无虑选之不公。始自有唐,迄于近殁,凡一千二百三十二首,分为二十卷,命曰《唐诗类选》。篇题属兴,类之为伍,而条贯不以名位卑崇、年代远近为意。骚雅绮丽,区别有可观,宁辞披拣之劳,贵及文明之代,时大中丙子之岁也。
顾陶《唐诗类选后序》云:
余为类选三十年,神思耗竭,不觉老之将至,今大纲已定,勒成一家,庶及生存,免负平昔。若元相国稹、白尚书居易,擅名一时,天下称为元、白,学者翕然号之元、白诗,其家集浩大不可雕摘,今共无所取,盖微志存焉。所不足于此者,以删定之初,如相国令狐楚、李凉公逢吉、李淮海绅、刘宾客禹锡、杨茂卿、卢仝、沈亚之、刘猛、李涉、李璆、陆畅、章孝标、陈罕等十数公诗,犹在世。及稍沦谢,即文集未行,纵有一篇一咏得于人者,亦未称所录。僻远孤儒,有志难就,粗随所见,不尽殚论,终愧力不及心,庶非耳目之过也。近则杜舍人牧、许鄂州浑,洎张祜、赵嘏、顾非熊数公,并有诗句播在人口,身没才二三年,亦正集未得绝笔之文。若有所得,别为卷轴,附于二十卷之外,冀无见恨。若须待见全文则撰集,必无成功;若但泛取传闻,则篇章不得其美。已上并无采摭,盖前序所谓终恨见之不遍者矣。唯歙州敬方,才力周备,兴比之间,独与前辈相近,亡殁虽近,家集已成,三百首中,简录律韵八篇而已。虽前后夐接,或畏多言,而典型具存,非敢避弃,又前所谓无虑选之不公者矣。嗟乎!行年七十有四,一名已成,一官已弃,不惧势逼,不为利迁,知我以《类选》起序者,天也。取舍之法二十通在,故题之于后云尔。
惜乎其书今已失传,大约在明代已很少见到,胡应麟《诗薮·外编》卷三云:“唐人自选一代,……顾陶有《唐诗类选》,姚合有《极玄集》……今惟《国秀》、《极玄》、《英灵》、《间气》行世,《类选》、《御览》、《又玄》杂见类书,馀集宋末尚传,近则未睹。”然而,清初钱谦益《绛云楼书目》却记及此书:“《唐诗类选》,唐顾陶大中丙子岁编,二十卷。”绛云楼藏书,突遭回禄之厄,名版善本,尽成灰烬,这部唐人选唐诗,也就不再存留人间。
《李氏花萼集》二十卷
《新唐书·艺文志》云:“《李氏花萼集》二十卷,李乂,尚一、贞尚。”计有功《唐诗纪事》卷十“李乂”条云:“兄尚一、尚贞,俱有名,同为一集,号《李氏花萼集》。”然后世诸家书目很少见有著录。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集录”云:“家集有《李氏花萼集》,李乂、尚贞、尚一,二十卷。”胡氏乃是根据前代记载著录的,因为明代其书已不易得。同是明人,胡应麟就说过:“《李氏花萼集》、《韦氏兄弟集》、《窦氏联珠集》、《廖氏家藏集》,皆父子伯仲一门之作,后世不易得也。”附注:“《花萼》是李乂集,与兄尚一、尚贞。”(见《诗薮·杂编》卷二,《窦氏联珠集》今存。)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二十一“词集”类,著录《李氏花萼集》五卷,这与李乂编的《李氏花萼集》是同名的异书,不能混为一谈。陈氏云:“收李氏兄弟五人,洪子大,漳子清,泳子永,洤子召,淛子秀,皆有官阀。”一为诗选,一为词集;一收三家,一收五家,还是容易区别的。
《断金集》一卷
《新唐书·艺文志》云:“《断金集》一卷,李逢吉、令狐楚唱和。”王尧臣《崇文总目》云:“《断金集》一卷,李逢吉、令狐楚撰。”郑樵《通志》、《宋史·艺文志》均同。计有功《唐诗纪事》卷四十七“李逢吉”条云:“逢吉与令狐楚有唱和诗,曰:《断金集》。裴夷直为之序,云:二相未遇时,每有所作,必惊流辈。不数年,遂压秉笔之士。及入官登朝,益复隆高,我不求异,他人自远。逢吉卒,楚有《题〈断金集〉诗》云:一览《断金集》,载悲埋玉人。牙弦千古绝,珠泪万行新。”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四八云:“晁氏曰:唐令狐楚、韩琪与李逢吉自为进士以至宦达所与酬唱诗什,开成初裴夷直序之。”这就产生了一个问题:《断金集》究竟集二人诗,还是集三人诗?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五对此发表过见解:“《断金集》十五卷,唐令狐楚、李逢吉自进士以至宦达所与酬唱之诗,开成初,裴夷直为之序。案晁公武读书志作令狐楚、韩琪、李逢吉,所与酬唱诗什,而唐志亦止载楚与逢吉,不著韩琪姓氏。”这个问题,实际上是产生于版本选择不精的缘故。按长沙王氏光绪刻本《郡斋读书志》卷二十云:“《断金集》一卷,右唐令狐楚辑其与李逢吉酬唱诗什,开成初,裴夷直序之。”(王先谦案:“辑其”二字,袁刻本、《通考》作“韩琪”,疑误。)很明显,《断金集》本无韩琪其人,因“辑其”两字字迹不清,形近而遂误为“韩琪”,马氏通考径引晁氏读书志,未加考订,袭误不改。新志、王氏总目、郑志、宋志、陈氏书录解题的记载,是正确的。
《断金集》在明代已经失传。胡应麟《诗薮·外编》卷三云:“唐人唱和寄赠,往往类集成编,然今传世绝少,以未经刊落,故尤难远,姑记其目于右:令狐楚《断金集》一卷,《元白倡和集》一卷……今惟《松陵》行世,馀悉不存。”
《元白继和集》一卷、《三州唱和集》一卷、《刘白唱和集》三卷、《汝洛集》一卷、《洛中集》七卷、《彭阳唱和集》三卷、《吴蜀集》一卷。
这是唐人唱和诗的七个集子,《新唐书·艺文志》云:“《元白继和集》一卷,元稹、白居易;《三州唱和集》一卷,元稹、白居易、崔玄亮。《刘白唱和集》三卷,刘禹锡、白居易;《汝洛集》一卷,裴度、刘禹锡唱和;《洛中集》七卷;《彭阳唱和集》三卷,令狐楚、刘禹锡。《吴蜀集》一卷,刘禹锡、李德裕唱和。”这些唐人唱和诗集,诸家书目极少著录,宋人提到它们的,要数《唐诗纪事》和《宋史·艺文志》。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三十九“崔玄亮”条云:“玄亮与元微之、白乐天,皆贞元初同年生也。(企按,白居易与崔玄亮同登贞元十六年进士科;贞元十九年白与元稹同以书判拔萃科登第。计氏记载未确。)后白刺杭州,元为浙东廉使刺越,而崔刺湖州。白以诗戏之曰:‘越国封疆吞碧海,杭城楼阁入青天。吴兴卑小君应屈,为是蓬莱最后仙。’三郡有唱和诗,谓之《三州唱和集》。”《唐诗纪事》卷三十九“刘禹锡”条云:“禹锡与乐天唱和,号《刘白唱和集》;与裴度唱和,号《汝洛集》;与令狐楚唱和,号《彭阳唱和集》;与李德裕唱和,号《吴蜀集》。”《宋史·艺文志》云:“刘禹锡《彭阳唱和集》二卷,《彭阳唱和后集》一卷;《汝洛唱和集》三卷;《吴蜀集》一卷;《刘白唱和集》三卷;”又云:“《洛中集》一卷”。(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亦云“《洛中集》,令狐楚、刘禹锡唱和,一卷。”)
《刘白唱和集》两卷,是刘禹锡、白居易两人在唐文宗大和三年春以前的唱和诗集,由白居易授意侄儿龟儿编集的。白居易有《刘白唱和集解》,云:“彭城刘梦得,诗豪者也。其锋森然,少敢当者,予不量力,往往犯之。夫合应者声同,交争者力敌,一往一复,欲罢不能,繇是每制一篇,先相视草,视竟则兴作,兴作则文成。一二年来,日寻笔砚,同和赠答,不觉滋多。至大和三年春已前,纸墨所存者凡一百三十八首,其余乘兴扶醉率然口号者,不在此数,因命小侄龟儿编录勒成两卷,仍写二本,一付龟儿,一授梦得小儿崙郎,各令收藏,附两家集。予顷以元微之唱和多,或在人口,常戏微之云,仆与足下二十年来,为文友诗敌,幸也,亦不幸也。吟咏情性,播扬名声,其适遗形,其乐忘老,幸也。然江南士女语才子者,多云元、白,以子之故,使仆不得独步于吴越间,亦不幸也。今垂老复遇梦得,得非重不幸耶!梦得,梦得,文之神妙,莫先于诗,若妙与神,则吾岂敢?如梦得‘雪里高山头白早,海中仙果子生迟’,‘沉舟侧畔千帆过,病树前头万木春’之句之类,真谓神妙,在在处处应当有灵物护之,岂唯两家子侄秘藏而已。己酉岁三月五日乐天解。”(见《白居易集》卷六十九、《全唐文》卷六七七)
据《刘白唱和集解》,知是集原为两卷,后来,白居易又把两人在吴、汝两地的唱和诗编在一起,合成三卷。白居易《与刘苏州书》:“与阁下在长安时,合所著诗数百首,题为《刘白唱和集》卷上、下。去年冬,梦得由礼部郎中、集贤学士,迁苏州刺史。……岁月易迈,行复周星,一往一来,忽又盈箧。诚如老丑冗长,为少年者所嗤,然吴苑、洛城,相去二三千里,舍此何以启齿而解颐哉!……今复编而次焉,以附前集,合成三卷。题此卷为下,迁前下为中,命曰《刘白吴洛寄和卷》,自大和五年冬,送梦得之任之作始。”《新唐书·艺文志》著录《刘白唱和集》三卷,其中已包括《吴洛寄和卷》在内。
《汝洛集》,《新唐书·艺文志》、《唐诗纪事》都著录这是刘禹锡和裴度唱和的诗集,但是,细按刘禹锡《汝洛集引》,才知道这是刘禹锡和白居易两人在临汝、洛阳任职时的唱和集,《新唐书》先误,《唐诗纪事》承误。《刘梦得外集》卷九载此文,云:“大和八年,予自姑苏转临汝。乐天罢三川守,复以宾客分司东都。未几,有诏领冯翊,辞不拜职,换太子少傅分务,以遂其高。时予代居左冯。明年,予罢郡,以宾客入洛,日以章句交欢,因而编之,命为《汝洛集》。”
《彭阳唱和集》,是刘禹锡和令狐楚的唱和集,刘禹锡编集。刘禹锡的《彭阳唱和集引》和《唱和集后引》(均见《刘梦得外集》卷九),详述令狐楚和自己数十年间诗作往还的情况以及编集此书的缘由,足资考核。《彭阳唱和集引》:“丞相彭阳公始由贡士,以文章为羽翼,怒飞于冥冥,及贵为元老,以篇咏佐琴壶,取适乎闲宴,锵然如朱弦玉磬,故名闻于世间。鄙人少时亦尝以词艺梯而航之,中途见险,流落不试,而胸中之气伊郁蜿蜓,泄为章句,以遣愁沮,凄然如燋桐孤竹,亦名闻于世间,虽穷达异趣,而音英同或,故相遇甚欢,其合面必抒怀,其离居必寄兴,重酬累赠,体备今古,好事者多传布之。今年公在并州,余守吴门,相去迥远,而音徽如近,且有书来抵,曰:‘三川守白君编录与吾子赠答缄,缥囊以遗余,白君为词以冠其前,号曰刘白集。悠悠思与所赋,亦盈于巾箱,盍次第之,以塞三川之请。’于是缉缀凡百有余篇,以《彭阳唱和集》为目,勒成两轴。尔后继赋,附于左方。大和七年二月五日中山刘禹锡述。”《唱和集后引》云:“贞元中,予为御史,彭阳公从事于太原,以文章相往来,有日矣。无何,予受谴南迁,十余年间,公登用至宰相,出为衡州,方获会面,输写蕴积,相视泫然,尔后或杂赋诗赠答,编为两轴。大和五年,余领吴郡,公镇太原,常发函寓书,必有章句,络绎于数千里内,无旷旬时。八年,公为吏部尚书,予牧临汝,有诗叹七年之别,署其后曰:‘集卷自此为第三。’未几,予转左冯,公登左揆,每恨近而不见,形于咏言。开成元年,公镇南梁,予以太子宾客分司东都,新韵继至,率云:‘三轴成矣。’二年冬,忽寄一章,词调凄切,似有永诀之旨,伸纸慨叹。居数日,果承讣书。呜呼!聆风相悦者四十年,会面交欢者十九年,以诗见投凡七十九首,勒成三卷,以副平生之言。”以此文揆理,可见刘、令狐别无《洛中集》。《唐音癸签》著录之《洛中集》,题名为令狐楚、刘禹锡,误。
《吴蜀集》,是刘禹锡和李德裕的唱和集,刘禹锡编。刘禹锡《吴蜀集引》云:“长庆四年,余为历阳守,今丞相赵郡李公时镇南徐州,每赋诗,飞函相示,且命同作。尔后出处乖远,亦如邻封。凡酬唱,始于江南,而终于剑南,故以吴蜀为目云。”
唐人唱和寄赠诗,往往类集成编,成为作家别集以外的以类相从的诗选。但是因为这些唱和集未经刊刻,很难远流,因而传世极少。明人胡应麟很有感叹地说:“《宋·艺文志》所存仅十之四,至《通考》则仅存《汉上题襟》、《松陵》三数种。今惟《松陵》行世,余悉不存。”胡氏的话,是符合实际情况的,说明上述七集,在明代或明以前,就失传了。
《元白往还诗集》
这部唐人选的唐诗集,未见之于公私诸家书目,然在白居易《与元九书》里,说得很明确:“当此之时,足下兴有余力,且与仆悉索还往中诗,取其尤长者,如张十八古乐府,李二十新乐府,卢、杨二秘书律诗,窦七、元八绝句,博搜精缀,编而次之,号《元白往还诗集》。”读白居易文,知是集编选者为元稹,被编入的诗人有张籍、李绅、卢拱、杨巨源、窦鞏、白宗简等人,还有元、白自己。《全唐诗》卷二七一窦鞏小传说:“白居易编次往还诗尤长者,号《元白往还集》,鞏亦与焉。”编者把元稹误作白居易。这个集子,与白居易于太和二年编集的《因继集》有区别。《因继集》是元稹、白居易二人的唱和集,说见白氏《因继集垂序》。
《三舍人集》一卷
这是一部专选唐人绝句诗的选集,编撰者不知何人。它与《元白往还集》一样,未见之于公私诸家书目中,然计有功《唐诗纪事》卷四十二“张仲素”条云:“右王涯、令狐楚、张仲素五言七言绝句共作一集,号《三舍人集》,今尽录于此。”赖计氏录存,今天我们还能见到《三舍人集》的全貌。王涯,为起居舍人;令狐楚、张仲素曾任中书舍人,因合称“三舍人”。明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集录”提到过《三舍人集》,云“王涯、令狐楚、张仲素五七言绝句一卷。”谅亦据《唐诗纪事》。
《汉上题襟集》十卷
《新唐书·艺文志》云:“《汉上题襟集》十卷,段成式、温庭筠、余知古撰。”新志著录很不明确。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卷二十云:“《汉上题襟集》十卷,右唐段成式辑其与温庭筠、余知古酬和诗笔笺题。”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汉上题襟集》三卷,唐段成式、温庭筠、逢皓、余知古、韦蟾、徐商等唱和诗什,往来简牍,盖在襄阳时也。”《宋史·艺文志》著录:“段成式《汉上题襟》十卷。”马端临《文献通考》卷二四八著录:“《汉上题襟集》三卷”撰人中有“崔皎”,无“逢皓”。按:陈氏所云之“逢皓”,唐代未有其人,当是温庭皓的笔误。因承前“温庭筠”省一温字,“逢”、“庭”形近而误,遂使“庭皓”误作“逢皓”。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五十八:“尚书东筦公(徐商)镇襄阳,成式、庭皓、蟾皆其从事,上元唱和诗各三篇。”同书卷五十四还提到周繇曾与段成式、韦蟾、温庭皓等游襄阳徐商的幕府。则温庭皓《观山灯献徐尚书》三首,段成式《观山灯献徐尚书》三首,显然为同时同地所作。《全唐诗》卷五九七温庭皓小传云:“初为襄阳徐商从事。”段成式《观山灯献徐尚书》诗序云:“尚书东筦公镇襄之三年,四维具举,而仍岁谷熟,及上元日,百姓请事山灯,以报穰祈祉也。时从事及上客从公登城南楼观之。”序中提到任徐商从事的、与段成式同在襄阳城南楼上观灯的人,即是温庭皓。《汉上题襟集》中收有他的诗,该是确定无疑的了。
《汉上题襟集》在明时已不易见到,《诗薮·杂编》卷二云:“唐人唱和寄赠,往往类集成编。然今传世绝少,以未经刊落,故尤难传远。……《宋·艺文志》所存仅十之四五,至《通考》仅存《汉上题襟》、《松陵》三数种。今惟《松陵》行世,余悉不存。”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集录”云:“《汉上题襟集》,段成式、温庭筠、崔珏、余知古、韦蟾等襄阳幕府唱和诗什及书笺,十卷。”胡氏只是见前代载籍可采据者著录的,并没有见过原书。然据王士禛的记载,知此书在清初还流存人间,他在《带经堂诗话》卷四云:“《汉上题襟集》,闻楚潜江莫进士与先有藏本,数千里往借钞,则诡云:‘比游鄱阳湖失之矣。’迄今以为憾事。”又在《分甘馀话》中说:“新安族人携一书目,有《汉上题襟集》,余梦寐以之。”清代诸藏书名家书目以及《四库全书》均未见著录,谅亦辗转散亡,不存于世久矣。
曾慥《类说》录《汉上题襟集》五条,分别为“连珠五首”、“庭筠诗”、“成式诗”、“云蓝纸”、“鱼子缬凤凰钗”,这些《汉上题襟集》的佚文,真是吉光片羽,值得重视。又,姚宽《西溪丛语》卷下记:“汉上题襟周繇诗云,开栗弋之紫皱。”可见集中尚有周繇的诗,姚氏所记诗句,不见于《全唐诗》。
卢瓌《抒情集》二卷
《新唐书·艺文志》云:“卢瓌《抒情集》二卷。”郑樵《通志》卷七十云:“《抒情集》二卷,唐卢瓌集。”《宋史·艺文志》云:“卢環(误,当作瓌)《抒情集》二卷。”明清后公私诸家著录,未载此书,疑已散佚。胡应麟《诗薮·外编》卷三云:“卢瓖有《抒情集》,亦本事诗之类也。”附注:“会昌侯氏一诗,亦载《抒情集》,可见。”似乎说他见过《抒情集》,其实不然。因为《抒情集》一书虽佚,而宋代吴曾《能改斋漫录》和阮阅《诗话总龟》却引录、存留了《抒情集》的大量材料。胡氏所云“会昌侯氏一诗”,即在其中;胡氏并没有见过原书,而是据宋人的记载,写入《诗薮》中的。至于清人孙涛撰《全唐诗话续编》,其中多处征引卢瓌《抒情集》的材料,全都见之于《诗话总龟》。因此,孙涛征引《抒情集》,并不能说明清代仍然存留这部书。
卢瓌《抒情集》虽已失传,但散见于诸书的材料,倒还不少,兹迻录书名、条目于下,供参考:吴曾《能改斋漫录》卷十一“鼓子花开也喜欢”条、“权常侍诗”条。阮阅《诗话总龟》卷一“于濆为诗”条、“西京端正木去马嵬驿”条、“罗邺工诗”条、“僖宗幸蜀”条、卷十“刘相公邺”条、卷二十“李建枢咏月”条、“谢邈谢人惠琴材”条、“刘希夷闻砧”条、卷二十三“薛宜僚会昌中为左庶子”条、“赵嘏颇有诗名”条、“敬相牧卢州”条、“张暌妻侯氏”条(企按:《诗话总龟》载此条之前一条,云出《南部新书》,然《南部新书》无“张暌妻侯氏”一条。计有功《唐诗纪事》卷七十八“侯氏”条,载张暌妻侯氏一诗,注云:“出《抒情诗》。”计为宋人,实见此书,当可据信。)卷二十四“李朱崖平泉庄”条、卷三十七“曹唐罗隐同时”条、卷四十一“刘梦得送人下第”条、卷四十二“载衢久不第”条、“郑还古为河中从事”条、卷四十三“窦鞏工为绝句”条。以上这些资料,足资校勘、考订,还可辑佚成书,亦可略见卢瓌《抒情集》的概貌。
刘松《宜阳集》六卷
《新唐书·艺文志》云:“刘松《宜阳集》六卷,松字嵇芙,袁州人,集其州天宝以后诗四百七十篇。”郑樵《通志》卷七十云:“《宜阳集》,五代刘松集其里中人之所作。”《宋史·艺文志》云:“刘松《宜阳集》十卷。”胡应麟列其书于王仁裕《国风总类》、王承范《备遗缀英》与韦庄《采玄集》、王正范《洞天集》之间,(见《诗薮·杂编》卷二)胡氏也是把他当作五代人的。这部书,诸家书目很少著录,胡应麟以为南渡后已经湮没,这是可信的。《新唐书·艺文志》别集类另行著录《宜阳集》三卷,这是郑谷的个人集子,与刘松所编之《宜阳集》,名同而实异。新志云:“郑谷《云台编》三卷,又,《宜阳集》三卷,字守愚,袁州人,为右拾遗,乾宁中以都官郎中卒于家。”辛文房《唐才子传》卷九“郑谷”条云:“尝从僖宗登三峰,朝谒之暇,寓于云台道舍,编所作为《云台编》,三卷,归编《宜阳集》三卷。”刘松编集袁州人天宝以来诗,借用了郑谷《宜阳集》这个书名。
蔡省风《瑶池新咏》二卷
《新唐书·艺文志》云:“蔡省风《瑶池新咏》,集妇人诗。”王尧臣《崇文总目》所载与新志同。尤袤《遂初堂书目》则著录为《瑶池集》,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则著录为《瑶池新集》,当即《瑶池新咏》的别名。郑樵《通志》卷七十云:“《瑶池新咏》三卷,唐蔡省风集妇人所作。”马端临《文献通考》据晁氏读书志,对此书有详细的著录:“《瑶池新集》一卷,右蔡省风集唐世能诗妇人李季兰、程长文二十三人题咏一百十五首,各为小序,以冠其首,且总为序,其略云:世修之妇修史属文,皇甫之妻抱忠善隶,苏氏雅于迴文,兰英擅于宫掖。晋纪道韫之辨,尚文姬之辞,况今文明之盛乎!”这部妇人诗集,明清诸家书目,均未著录,谅早已散失。尽管两胡的书中提到它,亦不过据前人著录而已。《全唐诗》卷七九九收录程长文诗三首,韦庄《又玄集》收录李季兰诗二首。然而这些诗当另有所据,并不象是《瑶池新咏》中的作品。因为《瑶池新咏》中的诗,各为小序,冠于其首,而《又玄集》、《全唐诗》所载之李、程二女子诗,均无小序。
王仁裕《国风总类》五十卷、陈康图《拟玄集》十卷、《诗纂》三卷、刘吉《江南续又玄集》十卷、王衍《烟花集》五卷、王承范《备遗缀英》二十卷、王贞范《洞天集》五卷、锺安礼《资吟集》五卷。
上述八部唐人诗选集,是五代人编集的。
王尧臣《崇文总目》云:“《国风总类》五十卷,王仁裕编。”郑樵《通志》同。胡震亨《唐音癸签》卷三十一“集录”云:“五代人选唐诗有《国风总类》,王仁裕,五十卷。”
《拟玄集》,又名《拟玄类集》。《拟玄集》十卷,《诗纂》三卷,都是后梁陈康图编集的。王尧臣《崇文总目》云:“《拟玄类集》十卷,陈康图编。”“《诗纂》三卷,陈康图编。”郑樵《通志》卷七十云:“《拟玄集》十卷,梁陈康图集。”“《诗纂》三卷,梁陈康图集。”《宋史·艺文志》仅云:“陈匡图《拟玄类集》十卷(匡图,当为康图之误)。”未录《诗纂》。
继韦庄《又玄集》后而撰集的、以江南才人作品为选录目标的《江南续又玄集》,是南唐人刘吉编撰的。王尧臣《崇文总目》云:“《江南续又玄集》十卷,刘吉编。”郑樵《通志》同。《宋史·艺文志》云:“刘吉《江南续又玄集》二卷。”二卷,或为宋志编者误记,或仅残存二卷。近人唐圭璋编《南唐书·艺文志》(见《中华文史论丛》一九七九年第三辑),于集部总集类著录《江南续又玄集》,即此书。《唐音癸签》及《诗薮》均省称为《续又玄集》,不妥,有违编集者取书题名的原意。“江南”二字标明编选宗旨,带有地方色彩,不宜省略。
王衍《烟花集》,专选艳诗。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五云:“《烟花集》五卷,蜀后主王衍集艳诗二百篇,且为之序。”马端临《文献通考》亦著录,说明文字即引陈氏说。郑樵《通志》、晁公武《郡斋读书志》、《宋史·艺文志》均未著录,可见此书在宋时已不易见到。
王尧臣《崇文总目》云:“《备遗缀英》二十卷,王承范编。”郑樵《通志》云:“《备遗缀英》二十卷,伪蜀王承范集。”《宋史·艺文志》著录此书,却云陈正图集,疑误。证之于前,则王氏总目、郑氏通志均作王承范集;证之于后,则明代两胡亦均云王承范集,宋志作“陈正图集”当误。
《洞天集》是一部道家诗选,后汉人王贞范编集。陈振孙《直斋书录解题》卷十五云:“《洞天集》五卷,汉王贞范集道家神仙隐逸诗篇,汉乾祐中也。”王贞范,就是编集《续正声集》者。《宋史·艺文志》著录《洞天集》时,与《续正声集》连在一起,撰集人并为王贞范。
王尧臣《崇文总目》云:“《资吟集》五卷,锺安礼编。”郑樵《通志》卷七十云:“《资吟集》五卷,梁锺安礼集。”《宋史·艺文志》著录锺安礼《资吟》五卷,书名少一集字。
上述五代人选唐诗八集,在宋时已流传不广,诸家书目很少载及,元马端临《文献通考》亦不见载录,所以,明人胡应麟说:“刘吉有《续又玄集》十卷,陈康图有《拟玄集》十卷、《诗纂》三卷,锺安礼有《资吟集》五卷,王仁裕有《国风总类》五十卷,王承范有《备遗缀英》二十卷,刘松有《宜阳集》六卷、《丛玉集》五卷,韦庄有《采玄集》,陈正范有《洞天集》五卷(陈字误,当作王)。……当宋盛时,相去不远,存者应众。第尤延之畜书最富,《全唐诗话》已无一见采;计敏夫摭拾甚详,《唐诗纪事》亦俱不收,至陈、晁二氏书目,槩靡谭及者,则诸选自南渡后,湮没久矣。”(《诗薮·外编》卷三)胡氏所云极是。尽管有两集(《洞天集》和《烟花集》)曾被陈氏书录解题载及,陈氏还见到过它们,但随后也就被沈没到历史长河中去,不复再见。备载八集存佚事,冀望日后考古取得新成绩,或能使湮没久矣的诸种五代人选唐诗集重与学人见面。
敦煌写本《唐人选唐诗》残卷
一九五八年中华书局上海编辑所编辑出版《唐人选唐诗》(十种),首列“唐写本唐人选唐诗”残卷二十叶。据王重民《敦煌古籍叙录》的著录,知为编号“伯二五六七”之残卷。这是早已影印传世的卷子。王氏《敦煌古籍叙录》还录出尚未影印流传的残卷,这就是编号为“伯二五五二”的卷子。这分残卷共存诗四十一首:高适诗三十九首,李昂诗二首。《敦煌古籍叙录》云:“李昂二首,不见于《全唐诗》。”又云:“(高适诗)不见于刻本者凡二首:曰《自武威赴临洮谒大夫不及因书即事寄河西陇右幕下诸公》、曰《同李司仓早春宴睢阳东亭》,其见于刻本者之三十七首,异同甚多,亦足资校证。”又,向达《伦敦所藏敦煌卷子经眼目录》著录编号为“斯五五五”的卷子,正面为“失名类书(一八)”(括弧内的数字,是现存行数),纸背为“唐人选唐诗(三四)”。另外还著录编号为“斯七八八”的卷子,正面为“唐人选唐诗(一七)”,纸背为“沙州图经(一八)”。伦敦所收藏的英国斯坦因劫走的“唐人选唐诗”写本残卷,向达是见到过的,并说:“最近,大不列颠博物院将所收藏敦煌卷子全部摄成显微照片,公开出售,我们希望不久的将来在北京就可以看到这一分照片,这对于留心‘敦煌学’以及治文史之学者,将是一个可喜的消息。一九五五年一月十日向达补记。”(见《伦敦所藏敦煌卷子经眼目录》)可惜的是:这些“唐人选唐诗”写本残卷,除编号为“伯二五六七”的卷子外,其他的都还没有影印流传。王重民据敦煌遗书残诗卷辑录《补全唐诗》,已经出版,但他是分作家排列的,因此人们还不了解这些“唐人选唐诗”写本残卷的“庐山真面目”。我们热烈地希望有关部门组织人力影刊、整理这些残卷,为唐诗研究提供可贵的原始资料。
《翰林学士集》零本一卷
这是初唐诗文总集的残卷,据日本森立之《经籍访古志》记载,此集残存诗一卷,墓志(下)一卷。诗一卷,是唐写卷子本,原藏日本尾张国真福寺,想来早在唐代就传流至日本,而华夏反而失传,所以历代诸家书目,均未见著录。清陈衡山奉使日本,购得《翰林学士集》诗一卷传钞本(即以真福寺旧写卷子本传钞),携回国内,于光绪年间影刊,遂使久佚之秘笈重又传世。
这部诗文总集的题名,是后人加上去的,原题名不详。陈田对此有过很好的议论:“考翰林学士开元时始置,集皆初唐人诗,无缘得加此名。集有御诗而题翰林学士,亦殊不典。此集著录于森立之《经籍访古志》,尚有墓志(下)一卷,此卷卷尾题‘集卷第二’,旁注‘诗一’,此必唐初诗文总集残卷,流传殊域,后人见集中多应制诗,遂妄以翰林学士题之耳。森立之云:旧题翰林学士,未详其谁,姑从旧题录之。颇为有识。”(《翰林学士集》景刊本序)森立之固然有识,陈田辨析,亦自详明。这个集子的编纂者,不可考知,森立之《经籍访古志》云:“今检书中所载许敬宗诗居多,而目录每题下称同作几首,似对敬宗言,则或疑敬宗所撰欤?”陈田序文云:“惟敬宗存诗多至二十余篇,森立之疑此集为其所辑,考唐书所列总集《文馆词林》一千卷,《芳林要览》三百卷,皆当时词人所辑,敬宗为之领袖。此集延庆殿同赋别题得阿凤阁,专举敬宗,疑出其手,良非臆决。”两氏仅揆理推断,尚无确切证据,只得存疑俟考。零本共收诗六十首,计:唐太宗九首,长孙无忌四首,上官仪五首,杨师道、褚遂良各三首,刘子翼二首,许敬宗二十二首,序一首,岑文本、刘洎、朱子奢、于志宁、沈叔安、张文琮、郑元、张后胤、陆搢、高士廉、郑仁轨各一首,失名诗二首。这个集子被重新传入国内,有很大价值,一、可以补出若干位初唐诗人和若干篇初唐诗篇,这对于我们全面认识和评价初唐诗风,很有帮助。零本载诗六十首,见于《全唐诗》的,仅十二篇;载诗人十八位,有刘子翼、郑元、张后胤、陆搢、高士廉、郑仁轨等六人,未见于《全唐诗》。近人孙望、童养年编《全唐诗补逸》、《全唐诗续补遗》也还没有收录此集诸诗。褚遂良有《辽东侍宴山夜临秋同赋临韵应诏》、《春日侍宴望海应诏》、《奉和行经破薛举战地应诏》三诗,已载入《武林往哲遗著》。然丁丙于光绪丁酉年编《武林往哲遗著》,后于陈氏刊印《翰林学士集》的年代,比勘褚氏三诗之缺文,与《翰林学士集》所载褚氏三诗之缺文,完全相同,可以证明丁氏即是依据了《翰林学士集》收录褚遂良三诗的,但他并没有注明来源出处。二、足资校勘考证。零本所载诸人诗,题下均列撰人官衔,或可以与两《唐书》印证,或可补两《唐书》之不足。零本所载诗作,与传世之诗作文字,略有异同。如许敬宗《七夕侍宴赋得归衣飞机一首应诏》,零本为五言古诗,而《全唐诗》却为七言诗;上官仪《辽东侍宴山夜临秋同赋临韻应诏》诗,零本共二十句,而《全唐诗》此诗题作《奉和山夜临秋》,仅八句,显非完诗。此外,零本唐太宗《春日望海》诗“霓裳不乖意”,(《全唐诗》作“非本意”),杨师道《春日望海》诗“浴日惊涛上”(《全唐诗》作“落日”),许敬宗《春日望海》诗“鞭石架浮梁”(《全唐诗》作“编石”),文字均较《全唐诗》优胜。
以上共考索三十七部唐诗选集的传流、散佚情况,仅仅是“唐人选唐诗”中的一部分;许多问题有待进一步探索,许多工作有待继续努力,容笔者日后读书有得,再作续篇,以酬博雅君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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