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鱼儿·雁丘词》译文|注释|大意|赏析

《摸鱼儿·雁丘词》译文|注释|大意|赏析

（序）乙丑岁①赴试并州，道逢捕雁者云：“今旦获一雁，杀之矣。其脱网者悲鸣不能去，竟自投于地而死。”予因买得之，葬之汾水之上，垒石为识②，号曰“雁丘”。同行者多为赋诗，予亦有《雁丘词》。旧所作无宫商③，今改定之。

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生死相许④？

天南地北双飞客，老翅几回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君应有语：

渺万里层云，千山暮雪，只影向谁去？

横汾路，寂寞当年箫鼓，荒烟依旧平楚⑤。

招魂楚些何嗟及，山鬼⑥暗啼风雨。

天也妒，未信与，莺儿燕子俱黄土。

千秋万古，为留待骚人，狂歌痛饮，来访雁丘处。

【注释】

这是一首借描写大雁殉情，讴歌忠贞爱情的悲歌，金代元好问作。元好（hào）问，鲜卑族，字裕之，号遗山，金代诗人、文学家、历史学家，其《论诗》绝句三十首在中国文学批评史上颇有地位，另有《遗山先生文集》传世。

①乙丑岁：金章宗泰和五年，即公元1205年，当时元好问十六岁。

②识（zhì）：标志。

③宫商：古代音律中的宫音与商音，后人用其泛指音乐，此处指韵律。无宫商：即不协音律。

④直教：竟使。许：随从。

⑤平楚：远望树梢齐平。楚：指丛木。

⑥何嗟及：悲叹无济于事。山鬼：山神，此指雁魂。

【大意】

（序）乙丑年到并州参加府试，在路上遇到了一个捕大雁的人。那人说：“今天早晨捕获了一只大雁，把它杀了之后，另外一只从网中逃脱了的大雁一直盘旋悲鸣，不肯离去，最后自己以头撞地，自戕而死。”我于是就买下了这两只大雁，把它们埋葬在汾水之畔，堆砌起石头作为两只大雁坟墓的标志，并给它起名为“雁丘”。与我同行的人中有许多为此赋诗的，我也作了一首《雁丘词》。当时作的时候不协音律，现在修改作为定稿。

摸鱼儿·雁丘词

请问世间的各位，爱情究竟是什么，竟会令这两只飞雁以生死来相对待？

南飞北归遥远的路程都比翼双飞，任它多少的冬寒夏暑，依旧恩爱相依为命。

比翼双飞虽然快乐，但离别才真的是楚痛难受。到此刻，方知这双雁竟比人间痴情儿女更加痴情！

相依相伴、形影不离的情侣已逝，真情的雁儿心里应该知道，此去万里，前程渺渺路漫漫，每年寒暑，飞万里越千山，晨风暮雪，失去一生的至爱，形单影只，即使苟且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这汾水一带，当年本是汉武帝巡幸游乐的地方，每当武帝出巡，总是箫鼓喧天、棹歌四起，何等热闹，而今却是冷烟衰草，一派萧条冷落。

武帝已死，招魂也无济于事。女山神因之枉自悲啼，而死者却不会再归来了！

双雁生死相许的深情连上天也嫉妒，殉情的大雁决不会和莺儿燕子一般，死后化为一抔尘土。它们将会留得生前身后名，与世长存。

千秋万古，也会有像我和我的朋友们一样“钟于情”的骚人墨客，狂歌纵酒，寻访雁丘坟故地，来祭奠这一对爱侣的亡灵。

【赏析】

大雁的死并没有什么稀罕，然而，殉情而死的大雁，却深深地触动了人们的心弦。于是，那个亘古存在，却一直没有确切答案的问题，再次因震惊、同情、感动而被提了出来。这是有力的诘问，是对自己、对世人、对苍天的诘问，到底“情为何物”？情到极致是什么？元好问说：“是生死相许。”三百多年后的汤显祖说：“情之所至，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情到极致，生死早已经不重要了。六百多年后，大陆另一端的西班牙诗人裴多菲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生命，无疑是人所拥有的最宝贵的东西，他们却不约而同地将爱情与之相比，且凌驾其上。看来情之一物，当真是难能可贵。

那么，在情的世界里，难道就只有生死吗？当然不是。还有什么呢？人的爱情故事，已经有太多太多。我们不妨看看能让大雁殉死的是怎样的情吧！

大雁秋天南下越冬而春天北归，宛如人世间的夫妻一般相亲相爱、双宿双飞。它们共同飞过天南地北，飞过千山万水，相依为命、相互扶持。这是悲剧的起因，更是这份情之伟大的根源所在。

大雁长期以来的共同生活，既有团聚的快乐，也有离别的酸楚，在平平淡淡的生活中，生命的真谛渐渐显现，那是难以割舍的一往情深。时间不断积累，心与心逐渐靠近。矢志不渝、同生共死，不必多说，早已印在心上。

罗网无情地扑下来，曾经以为远在天边的离别，只因这一道薄薄的网，便来到了眼前，惊破双栖梦。从未说出口的山盟海誓已经到了践行的时候了吗？生与死、殉情与偷生，这实在矛盾。生命可贵，哪个不想延续生命，哪个愿意引颈就戮？然而，世间从来不乏从容赴死的人，也不缺慷慨赴死的雁。殉情，是深思熟虑的结果，是理性的抉择。相依相伴、形影不离的情侣已逝，自己形孤影单，前路渺茫，失去一生的至爱，即使苟活下去又有什么意义呢？

将死之时，可能都会伤春悲秋吧！无论是人还是雁。这汾水一带，本是帝王游幸欢乐的地方，当时箫鼓喧天，棹歌四起，山鸣谷应，何等热闹。而今却是四处冷烟衰草，一派萧条冷落景象。古与今、盛与衰、喧嚣与冷落、生前的煊赫与不久之后冰冷的躯体，这些并没有什么不同，世间似乎没有什么不会改变，不过，这用生命铸就的真情终将万古长存。

真情，向来是人心所珍视的东西，即使千秋万代之后，也仍然会有文人墨客来“雁丘”，凭吊这殉情的大雁，祭奠这一对爱侣的亡灵。

【拓展】

鸿雁是文人笔下的宠儿，寄托了文人们无法估量的情愫。李清照以鸿雁寄托相思，元好问借鸿雁问情是何物，明代的王恭曾见鸿雁而生乡愁，因而作《春雁》。全诗如下：

春风一夜到衡阳，

楚水燕山万里长。

莫道春来便归去，

江南虽好是他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