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立明《断想章》

一

1921年7月

再黑暗的夜

也有几颗星星指引

夜越黑，它就越明亮

1921年7月，天还没亮

13个人先亮了

在一小块受伤害的土地上

某栋楼某个房间某个记忆里的时间

把一扇门打开

让光进来吧

我们去游湖，人生就是一场郊游

疾雨像有秩序的愤怒

干净而持久

13个人聚拢而又散开

心亮了，世界也就亮了

二

1922年8月29日

这一天的西湖和以往没什么不同

这个世界到今天也没什么不同

七个人在这里讨论一些事情

这并不影响他们看风景的心情

因为思想

在风景里你成为风景

今天我们看到的也仅仅只有一段文字

西湖，把七个人弄丢了

这个世界，看风景的太多了

站在险峻处你才成为风景

三

1923年6月12日

这一次，三十多人在广州

我对他们每个人说的话都感兴趣

可是他们说过什么

过了就忘了

每一个动作，表情

都无法演绎

这一次，广州和孙文有关

那个伟大的图书管理员

成了委员会的秘书

每一个伟人生来都是小人物

心大天空也就远了

四

1924年6月18日

这个事件和诗意无关

但瞿秋白这个名字干净极了

历史上很多人只是一个数字

甚至数字里面都找不到

而秋白这样的名字

是无法湮没的

所以任何阴谋都无法

裸露在阳光下

五

1925年5月30日

上海的黄浦江那时是黑白色的

天空集聚着乌鸦

每一场战斗都是群体的

也是每一个人的

总要有一些人会义无反顾地站出来

用自己的名字书写黑白之外

另一种颜色

顾正红，他的血也是红色的

那个夜晚的烈火改变了天空的颜色

另外一些死去的人

把名字放到火里烧了

六

1926年3月18日

有些名字从一开始就满怀诗意

中山舰，黄埔，李之龙

以及最后埋葬之地的黄花岗

都让我们想了又想

中山舰到达黄埔的最后一声呜咽

像一位勇士的扼腕断章

七

1927年9月9日

那一年湖南的秋天天空很远

远得像飞过的大雁

那个伟大的图书管理员

让人群像暴怒的庄稼

理想在每一块瓦砾上燃起烽烟

战士，在哪里都是战士

历史在一个风景秀丽的三湾小村

开始转弯

图书管理员，在那个黄昏

抬头望了望水光一样的蓝天

八

1928年5月4日

井冈山上的毛竹没有那里的故事多

八百里井冈山

每一根毛竹都精神矍铄

盛大的聚会在于点起的

星星之火

我们把天地颠倒了

九

1929年12月28日

再伟大的事件时间久了都被遗忘

古田来过一群人，又匆匆离去

那个图书管理员

成了毛委员

你找不到一个亲历者

时光，总是既深又浅

十

1930年12月

9000人被杀，只有一个名字被人记住

好一個张辉瓒

让红军战士欢呼雀跃

9000人让那块土地沉默

我也沉默，像个唯一的幸存者

和红军战士们一起引吭高歌

十一

1931年9月18日

这个日子在每个中国人心上

都像一枚钉子

钉在我们的东北，我们的黑土地上

总有一些时候我们不能忘的

鬼子的枪

几十万东北军的逃亡

还有留下来在东北密林里

孤军奋战的赵尚志、杨靖宇

十二

1932年10月

你所经历的都是安排好的

内心的雄鹰也偶尔栖息

你说话的语气没有变化

江西宁都，风雨潇潇

从每一本管理过的图书里寻找答案

点一支烟，让思想看得更远

生命没有第二个答案

固执的理想，像不肯低头的云烟

从来不拿枪的战士

更像真正的战士

十三

1933年3月

那时有个地名还叫热河

那里距离长城喜峰口不知道有多远

敌人开着坦克测量

测量江山，也测量民族的勇敢

喜峰口，那一个个弹洞

风过的时候依然有悠长的呐喊

你没办法记住每一个战士的名字

他们扛着枪投入夜晚

十四

1934年8月

我们在路上

我们一直在路上

每一个人都是长征

每一个为理想奔跑的灵魂都值得敬重

在路上

有不一样的风景

你坚持的每一个痛苦都是种子

十五

1935年1月15日

我去的時候，那座两层的小楼无比安静

那天晚上，拖着一条伤腿

我穿越了遵义古城

他们没有意识到挽救什么

在必经的道路上

遵义是一口巨大的铜钟

细雨蒙蒙的遵义古城

道路湿滑，一支部队行进在寂静之中

十六

1936年12月12日

男儿泪，落满华清池

两个将军密谋之后枪响临潼

一个为国捐躯

一个一生被囚禁在温柔乡里

他口述历史

任人评说

十七

1937年7月7日

去抚摸一下卢沟桥的石狮子

问问它还记得什么

它也许会告诉你

耳朵上的伤疤

那一个夜里，枪炮声惊醒它的梦

它看到一个年轻的战士

在它的嘴角，端枪瞄准

奋起还击

从那晚开始，卢沟桥

不再仅仅是一座桥

它是我们民族精神上

一块摸着就疼痛的纪念碑

十八

1938年10月18日

雁门关，大雁经过的地方

我们给大雁准备了活着的芦苇

和一面巨大的镜子

雁门关，天空那么辽远

云朵走进自己的身体

八路军集结在了那天的雁门关

雁门关，大雁飞过

鬼子埋在芦苇下

风起云烟

十九

1939年5月23日

如果没有这场战斗

陈庄，是个安静的小山村

日本人思考过吗

我们呢，是否还记得这次战斗

日本人为什么穿越海洋

来到这样一个风景优美的村子

我们难道就为了在这里画一个圈子

让日本人进来

冯沟里、破门口两个村子

成为日本人的墓地

每年春天，这里的花草树木

都开放得特别艳丽

二十

1940年8月

华北，华北

请让我告诉你一些数字

八路军105个团，40万兵力

三个半月，大小战斗1824次

在数字里我们看不到每个人的脸

每个人的伤痛和欣喜

战士，是沉默的每一个数字

是不被人记起的

拖着伤病在田野里劳作的汉子

战争，让贪婪的人变成野兽

也让善良者成为勇士

二十一

1941年9月25日

狼牙山，从那以后就多了一座纪念碑

纪念五个勇敢的

学着飞翔的灵魂

马宝玉，葛振林，胡德林，宋学义，胡福才

每一个名字都飞翔过

敌人低下头去

二十二

1949年10月1日

历史总是胜利者书写

这一介书生

伟大的图书管理员

进京赶考

考苍茫大地，考湛湛蓝天

在天安门城楼挥手

他看到了什么又听到了什么

28年了，没人知道他想了什么

那一刻

天空瓦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