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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逍 遥 游》原文,注释,译文,赏析

作者:laoshi来源:古典文学网-诗词帮发表于:2022-10-16 23:12:28阅读:950

作品:《庄子》

简介

《庄子》,又称《南华经》,现在一般认为,内篇是庄子本人的作品,外、杂篇中则包含了其门人和后学的作品。现存三十三篇,分内、外、杂篇三部。《庄子》内容多为论道,讲述求道之法和得道的精神境界,主旨在追求精神自由;其中有些文章猛烈抨击专制政治,主张保持个性和维护个人尊严。其文汪洋恣肆,想象丰富,多有哲理。

庄子(约前369—前286),姓庄,名周,宋国蒙(今河南商丘县东北)人。战国时期哲学家、文学家。据传,曾在家乡做过管理漆园的小官,后归隐,曾拒绝楚王任其为楚相之聘。是继老子以后的道家主要代表人物,其思想保留在《庄子》一书之中。

逍遥游



北冥有鱼,其名为鲲。鲲之大,不知其几千里也;化而为鸟,其名为鹏。鹏之背,不知其几千里也;怒而飞,其翼若垂天之云。是鸟也,海运则将徙于南冥;南冥者,天池也。《齐谐》者,志怪者也。《谐》之言曰:“鹏之徙于南冥也,水击三千里,抟扶摇而上者九万里,去以六月息者也。”野马也,尘埃也,生物之以息相吹也。天之苍苍,其正色邪?其远而无所至极邪?其视下也,亦若是则已矣。且夫水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舟也无力。覆杯水于坳堂之上,则芥为之舟,置杯焉则胶,水浅而舟大也。风之积也不厚,则其负大翼也无力。故九万里则风斯在下矣,而后乃今培风,背负青天而莫之夭阏者,而后乃今将图南。蜩与学鸠笑之曰:“我决起而飞,抢榆枋而止,时则不至,而控于地而已矣,奚以之九万里而南为!”适莽苍者,三飡而反,腹犹果然;适百里者,宿舂粮;适千里者,三月聚粮。之二虫又何知!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汤之问棘也是已:“穷发之北,有冥海者,天池也。有鱼焉,其广数千里,未有知其修者,其名为鲲。有鸟焉,其名为鹏,背若泰山,翼若垂天之云;抟扶摇羊角而上者九万里,绝云气,负青天,然后图南,且适南冥也。斥鴳笑之曰:‘彼且奚适也!我腾跃而上,不过数仞而下,翱翔蓬蒿之间,此亦飞之至也。而彼且奚适也!’”此小大之辨也

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徵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

夫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

若夫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注释

①冥:同“溟”,指海。 ②怒:奋发的样子。 ③海运:海风动。 ④抟(tuán):环绕;扶摇:旋风。 ⑤培:凭借。 ⑥夭阏(è):阻拦。 ⑦图南:图谋南行。 ⑧抢(qiāng):穿越。枋(fāng):檀树。 ⑨控:投落。 ⑩莽苍:指近郊。 飡:同“餐”。 宿:过夜。 ⑬晦:月终;朔:月初。 冥灵:树名。 ⑮彭祖:传说中上古人物,相传活了八百岁。 ⑯匹:相比较。 ⑰穷发:草木不生的地方。 ⑱羊角:旋风。 ⑲辨:区别。 ⑳宋荣子:一说宋钘,战国时期哲学家。 ㉑数数(shuò)然:常常这样。 ㉒列子:姓列,名御寇,战国中期郑国人,思想家,后被神化。 ㉓泠(líng)然:轻快的样子。

译文

北海里有一种鱼,名叫鲲。鲲大到几千里,人们不能确知其数。它变为鸟,名为鹏。这鹏鸟就更加大了,单单是它的背就有几千里大了,更不用说它的全身了。一旦它奋飞起来,它的两翼就像遮盖着天际的一大片云。当海风刮起时,它就乘风而起,从北海飞到了南海。南海,又称为天池。有一部记载诙谐怪异之事的书,叫做《齐谐》。《齐谐》说:“当鹏鸟飞往南海之际,两翼击水,一气就能飞三千里远,顺着扶摇之风而上,直达九万里的高空,它是乘着六月的海风飞去的。”沼泽上游动的水汽,远望如野马奔驰,还有尘埃的动荡,以及各种生物的活动都是凭借气息的作用。这蔚蓝色的天空,是天的真正颜色呢,还是因为天高远得没有尽头,看上去是这种颜色呢?当鹏鸟高飞在天而俯观的时候的那种感觉,与我们仰望高空的感觉是相同的。水不深的话,它便无力背负大舟。当我们将一杯水倒在房间里的凹处,以小草为舟,那么,还是可以浮得起来的。但是,如果在上面放一个杯子,那就碰着地了。这是为什么呢?水浅而舟大之故呀!同样的道理,如果风力积聚得不大,那它自然也无力背负巨翼了。所以鹏鸟高飞九万里,它双翼之下有大风托举,它是乘风飞升,背负青天,毫无阻碍地往南海而去。蝉与小鸠嘲笑大鹏说:“我们迅速飞起,穿越榆檀树林。有时候飞不到,就落在地上,这样也很不错,何必要飞到九万里高空而后往南海而去呢?”到郊外去远足,当天返回,肚子还是饱的;一个人如果要行百里,那就必须隔宿舂粮了;要行千里的人就得花三个月去准备粮食。那些蝉与小鸠又懂得什么呢?小智慧不及大智慧,短寿者不及长寿者。为什么是这样呢?朝菌朝生暮死,它当然不知道一个月的终始;寒蝉春生夏死,夏生秋死,自然也就不知道一年的终始,这是短寿者一类。在楚国以南的海中,有一种神龟,它以五百年为春季,以五百年为秋季;上古有一种大椿,它是以八千年为春季,以八千年为秋季:这是长寿者一类。而彭祖现在以其长寿而特别出名,我们常人想要跟他比寿,那岂不是很悲哀的吗?

在汤问棘的话中,也这样说的:“在北方的不毛之地,有一大海,即天池。海中有一种叫鲲的鱼,它有数千里之宽,但是,没有人知道它有多长。那里还有一种鸟,叫做鹏,它的背好像泰山一般大,两翼展开的话,就像是天际的云。它乘扶摇风羊角风而上,高达九万里,上背青天,下绝云气,然后往南而飞,将飞往南海。小泽之中的鴳雀,却讥笑大鹏说:‘它要去哪里啊?像我腾飞而上,也不过是数仞高罢了,下则翱翔于蓬蒿之间,这也是尽了飞的能事了。它将要飞到哪里去呢?’”这就是我们所谓的“小大之辩”。

所以智能胜任一官之职,品行能团结一乡之人,道德能合于一君要求,并取得一国信任的人,他们对自己的评价与鴳雀一样。然而宋荣子嘿嘿地笑他们。对于他来说,整个世界赞誉他也无动于衷,整个世界非议他也不觉得沮丧,对内的精神修养,对外的待人接物,都有一定之则,对于荣誉和耻辱也有区分的标准,宋荣子的精神也不过是修养到这样的境界。他这种人在这个世界上也是不多见的,虽然如此,他仍然没有达到得道的境界。

列子乘风而行,轻飘飘,飞行技术无比高超,十五日后返回。他在追求幸福的人当中也不多见。如此飞行虽然不用走路了,但仍然有所凭借。

至于顺应自然本性,驾御阴、阳、风、雨、晦、明这六气的变化,如果这样还要凭借什么呢?所以说:至人去我顺应自然,神人不求功绩,圣人不求名位。

养生主·庖丁解牛



庖丁为文惠君解牛,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足之所履,膝之所踦,砉然响然,奏刀然,莫不中音。合于《桑林》之舞,乃中《经首》之会

文惠君曰:“嘻,善哉!技盖至此乎!”

庖丁释刀对曰:“臣之所好者道也,进乎技矣。始臣之解牛之时,所见无非全牛者;三年之后,未尝见全牛也。方今之时,臣以神遇而不以目视,官知止而神欲行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乎!良庖岁更刀,割也;族庖月更刀折也。今臣之刀十九年矣,所解数千牛矣,而刀刃若新发于硎。彼节者有间,而刀刃者无厚;以无厚入有间,恢恢乎其于游刃必有馀地矣!是以十九年而刀刃若新发于硎。虽然,每至于族,吾见其难为;怵然为戒,视为止,行为迟。动刀甚微,然已解如土委地。提刀而立,为之四顾,为之踌躇满志,善刀而藏之。”

文惠君曰:“善哉!吾闻庖丁之言,得养生焉。”

注释

①砉(huā):皮骨相离的声音。 ②(huō):刀解物的声音。 ③会:音节。 ④官:感官。神:精神。 ⑤郤(xì):指筋骨间的空隙。 ⑥导:引向。窾(kuǎn):空。 ⑦綮(qìng):又作“䏿”,筋骨连结的地方。 ⑧:(gū):大,大骨头。 ⑨族:普通的。 ⑩硎(xíng):磨刀石。 (huō):牛体解开的声音。 踌躇:从容自得的样子。 ⑬善刀:好好收拾刀。

译文

一位名字叫做丁的厨师给梁惠王解牛。他手之所触,肩之所倚,脚之所踏,膝之所抵,骨肉分离声,进刀解骨声,全都合乎乐音。又合乎桑林舞的节拍和《经首》乐章的旋律。

梁惠王说:“嘿!妙啊!你的解牛技术何以达到如此地步呢?”

庖丁放下刀回答道:“我所追求的是道啊!而早已不是技术了。当初,我刚开始解牛的时候,满眼看到的全是牛;但是三年以后,我已经看不到全牛了。而现在,我只是以心神去和牛身相遇,已经无需再用眼睛去看了,感官的知觉对于我的作用已经没有用了,我只是依靠心神发挥作用。我依顺着牛身上的天然组织结构,切入筋骨间的空隙,沿着骨节间的窍穴,全是顺着其原有结构。即便是牛身上的细小筋脉、经络以及与筋骨相连的肉都未曾受到刀割,更何况是大骨头呢?一般而言,好的厨师,他们是一年更换一次刀,因为他是用刀来割肉的,因此钝了;一般的厨师,是一个月换一次刀,因为他们是用刀来斫骨头的,自然把刀很快弄坏了。至于我现在用的这把刀呢,已经用了十九年了,所解的牛已经数千头了。但是,刀的锋刃还像是刚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一般!为什么会这样呢?因为牛的骨节是有间隙的,而刀的锋刃极薄,以极薄的刀刃,入于有间的牛身,当然是能够在其中游刃有余了!所以,虽然我的刀用了十九年,但是依旧像刚从磨刀石上磨出来一般。虽然我现在的技艺已经如此之高,但是,每遇到筋骨聚集之处,我都会觉得不容易处理,会非常警惕,目光集中于一点,动作缓慢,轻轻地动刀,然后全牛嚯地一声解体,如土落于地。这时,我才松了口气,提刀而立,左右看看,从容自得,心满意足。于是,擦干净刀把它收起来。”

梁惠王听完,高兴地说:“太好了!我听了你这番话,悟到养生之道了!”

胠箧



将为胠箧探囊发匮之盗而为守备,则必摄缄縢,固扃鐍,此世俗之所谓知也。然而巨盗至,则负匮揭箧担囊而趋,惟恐缄縢扃鐍之不固也。然则乡之所谓知者,不乃为大盗积者也?

故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齐国邻邑相望,鸡狗之音相闻,网罟之所布,耒耨之所刺,方二千馀里,阖四竟之内,所以立宗庙社稷,治邑屋州闾乡曲者,曷尝不法圣人哉?然而田成子一旦杀齐君而盗其国,所盗者岂独其国邪?并与其圣知之法而盗之。故田成子有乎盗贼之名,而身处尧舜之安,小国不敢非,大国不敢诛,十二世有齐国,则是不乃窃齐国,并与其圣知之法以守其盗贼之身乎?

尝试论之,世俗之所谓至知者,有不为大盗积者乎?所谓至圣者,有不为大盗守者乎?何以知其然邪?昔者龙逢斩,比干剖,苌弘胣子胥靡。故四子之贤而身不免乎戮。故跖之徒问于跖曰:“盗亦有道乎?”跖曰:“何适而无有道邪?夫妄意室中之藏,圣也;入先,勇也;出后,义也;知可否,知也;分均,仁也。五者不备而能成大盗者,天下未之有也。”由是观之,善人不得圣人之道不立,跖不得圣人之道不行;天下之善人少而不善人多,则圣人之利天下也少而害天下也多。故曰:唇竭则齿寒,鲁酒薄而邯郸围,圣人生而大盗起。掊击圣人,纵舍盗贼,而天下始治矣!

夫川竭而谷虚,丘夷而渊实,圣人已死,则大盗不起,天下平而无故矣。圣人不死,大盗不止。虽重圣人而治天下,则是重利盗跖也。为之斗斛以量之,则并与斗斛而窃之;为之权衡以称之,则并与权衡而窃之;为之符玺以信之,则并与符玺而窃之;为之仁义以矫之,则并与仁义而窃之。何以知其然邪?彼窃钩者诛,窃国者为诸侯,诸侯之门而仁义存焉,则是非窃仁义圣知邪?故逐于大盗、揭诸侯、窃仁义并斗斛权衡符玺之利者,虽有轩冕之赏弗能劝,斧钺之威弗能禁。此重利盗跖而使不可禁者,是乃圣人之过也。

故曰:“鱼不可脱于渊,国之利器不可以示人。”彼圣人者,天下之利器也,非所以明天下也。故绝圣弃知,大盗乃止;擿玉毁珠,小盗不起;焚符破玺,而民朴鄙;掊斗折衡,而民不争;殚残天下之圣法,而民始可与论议;擢乱六律,铄绝竽瑟,塞瞽旷之耳,而天下始人含其聪矣;灭文章,散五采,胶离朱之目,而天下始人含其明矣;毁绝钩绳而弃规矩,工倕之指,而天下始人有其巧矣。故曰:“大巧若拙。”削曾、史之行,钳杨、墨之口攘弃仁义,而天下之德始玄同矣。彼人含其明,则天下不铄矣;人含其聪,则天下不累矣,人含其知,则天下不惑矣;人含其德,则天下不僻矣。彼曾、史、杨、墨、师旷、工倕、离朱,皆外立其德而以爚乱天下者也,法之所无用也。

注释

①胠箧(qū qiè):撬开箱子。 ②縢(téng):绑物的绳子。 ③扃鐍(jiōng jué):锁钥。 ④揭:用手提。 ⑤乡:通“向”,先前。 ⑥耒(lěi):犁。耨(nòu):锄草的工具。 ⑦阖:总合。竟:通“境”。 ⑧邑屋州闾乡曲者:古代大小不同的土地面积和行政区划。 ⑨苌弘:周敬王时大夫;胣(chǐ):剖腹,刳肠; 子胥:伍子胥;靡,通“糜”。 ⑩竭:亡。 鲁酒薄而邯郸围:鲁赵二国献酒于楚,鲁薄、赵厚,赵之主酒吏求酒于赵,赵不与。吏怒,易赵鲁之酒以献。楚王以赵酒薄,围邯郸。 掊(pǒu):击。 ⑬纵舍:释放。 擿(zhì):扔。 ⑮殚残:彻底摧毁。 ⑯擢乱:搞乱。 ⑰铄:销毁;竽:古代乐器;瑟:古代乐器。 ⑱瞽(gǔ)旷:即师旷,古代乐师。 ⑲聪:听觉灵敏。 ⑳(lì):折断。倕:尧时工匠。 ㉑削:灭除。 ㉒钳:封住。 ㉓铄:炫耀。 ㉔累:嘈杂。 ㉕僻:邪僻。 ㉖爚(yuè):用火照。

译文

为了防备撬箱子、掏口袋、开柜子的小偷,而将箱柜上的绳子系紧、锁关好,这便是世俗所谓的聪明。然而,一旦大盗来了,则背着柜子,提着箱子,扛上口袋跑掉了,唯恐绳子和锁不够牢固。如此看来,上面所谓的聪明人岂不是在替大盗积聚财物吗?

因此,我就曾经这么评论过:世俗所谓的聪明人,有谁不是为大盗积聚财物呢?而所谓的圣人,又有几个不是替大盗看守财物的呢?我何以知道是这样的呢?大家都知道,从前的齐国,邻近的城市之间可以相互望见,鸡犬之声可以相互听见。猎兽捕鱼的网所撒到的地方,犁头和锄头耕作所及的地方,差不多有两千多里见方。在这个国家的四境之内,宗庙、社稷的制度,治理邑、屋、州、闾、乡等各级机构的方式,何尝不是依圣人之法而立的呢?但是,当田成子一下子杀了齐国君主,将齐国夺去之后,他所夺取的难道仅仅是那个国家而已吗?圣人所制定的法度也同样被他劫夺去了。正因为如此,田成子虽有盗贼之名,但是,却能把自己的位置坐得像尧、舜那样稳。小国不敢非议,大国不敢讨伐,他的子子孙孙十二代一直占有了齐国。这难道不是在窃取了齐国的同时,也窃取了圣人的法度,并以此来保护他那盗贼之身吗?

同样,我也曾经这样评论过:世俗所谓的最聪明的人,有几个不是替大盗积聚财货的呢?所谓的最高的圣人,又有几个不是替大盗看守财货的呢?我何以知道是这样的呢?从前关龙逢被夏桀斩首,比干被殷纣挖心,苌弘被周人刳肠,伍子胥被吴王赐死后尸首糜烂在江中。像四位那样的贤人,竟也免不了身遭杀害。因此,盗跖的门人曾经问盗跖:“我们做强盗的也有道吗?”盗跖说:“什么地方没有道呢?我们做强盗当然也是有道的。做强盗的人,应当先预测出别人家中藏着的财物,这便是圣;能带头冲进去,便是勇;最后走出来的,便是义;能判断可否下手,便是智;平分赃物,便是仁。不具备这五者而能成为大盗的,天下没有!”从这里我们可以知道,善良的人若是不懂得圣人之道,那他终究一无所立;盗跖若是不懂圣人之道,那他也无法为盗。天下善人很少,而不善之人却很多,那么圣人对天下而言,也是害大于利的。因此,如果嘴唇向上张的话,那么牙齿就会觉得冷。有这么一则故事,鲁、赵两国都给楚王送酒,鲁酒薄,而赵酒醇厚,楚国管酒的官吏向赵方要酒,遭到拒绝,就将鲁、赵两国之酒对调,楚王嫌赵酒薄而派兵围邯郸。可见任何事情的发生都有原因。圣人出世了,也就意味着大盗要兴起了。只有打倒圣人,释放那些盗贼,天下才会有太平!

河水干了的时候,溪谷也就没有水了;丘陵被推平的时候,深渊也就被填满了。一旦圣人死了,大盗也就不会再兴起了,这样,天下也就太平无事了。然而,只要圣人不死绝,大盗也就不会消失。即使有双倍的圣人来治理天下,也是大大增加盗跖的利益。圣人造了斗斛来量东西,大盗便将斗斛一起窃去了;圣人造了秤来称东西,大盗便将秤也一同窃去了;圣人造了符契印章来作信物,大盗便将符契印章一并窃去;圣人以仁义来矫正世事,大盗便将仁义一并窃去。我何以知道是这样呢?盗贼偷窃一个金钩,会遭到杀戮,但是大盗窃取了一个国家便成为诸侯,成了诸侯,便有了仁义。这不就是把仁义和圣智一同窃去了吗?因而,那些效法大盗,夺取诸侯之位,窃取仁义、斗斛、权衡、符印的好处的人,即便是用高官厚爵来作重赏,也是不能勉励他为善的,就算是用斧钺的严刑来重罚,也无法禁止其为恶的。造成这种大大有利于盗跖而无法禁止的局面的,无疑是圣人的罪过啊!

所以老子说:“鱼不可以离开深渊,国家的锐利武器不可以拿出来让人看的。”圣人就是保天下的锐利武器,是不可以让天下的人都明白的。因此,一定要拒绝圣人,抛弃知识,只有这样,大盗才能够消失;扔掉玉器,毁掉珠宝,小偷小盗也就没有了;烧符契,碎印章,老百姓就会变得简单纯朴;打破斗,折断秤,老百姓就不会再争执了;毁尽圣人所定的法度,则老百姓方可谈论道理;乱音调,毁乐器,塞住师旷一类乐师的耳朵,那么天下之人才能得以保住他们的听力;灭花纹,散色彩,封住离朱这一类眼力最锐利的人的眼睛,天下之人才可以保全他们的眼力;毁钩绳,去规矩,断了工捶这一类巧匠的手指,天下的人才有可能拥有他们的技巧了。所以老子说:“大巧之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很笨拙的。”铲除曾参、史䲡式的德行,钳制杨朱、墨翟式的口舌,扔掉仁义,那么天下人的德便可与大道为一了。每个人都保全了自己的眼力,那么天下也就没有炫目的东西了;每个人都保全了自己的听力,那么天下也就没有忧患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智慧,那么天下也就没有迷惑了;每个人都保全自己的德行,那么天下也就没有邪僻之徒了。曾参、史䲡、杨朱、墨翟、师旷、工捶、离朱之流,都是向外炫耀其德行,因而扰乱了天下的人,效法他们是一无所用的。

秋水



秋水时至,百川灌河;泾流之大,两涘渚崖之间,不辩牛马。于是焉河伯欣然自喜,以天下之美为尽在己;顺流而东行,至于北海;东面而视,不见水端。于是焉河伯始旋其面目,望洋向若而叹曰:“野语有之曰‘闻道百,以为莫己若’者,我之谓也。且夫我尝闻少仲尼之闻而轻伯夷之义者,始吾弗信;今我睹子之难穷也,吾非至于子之门,则殆矣。吾长见笑于大方之家。”

北海若曰:“井蛙不可以语于海者,拘于虚也;夏虫不可以语于冰者,笃于时也,曲士不可以语于道者,束于教也。今尔出于崖涘,观于大海,乃知尔丑,尔将可与语大理矣。天下之水,莫大于海。万川归之,不知何时止而不盈;尾闾泄之,不知何时已而不虚;春秋不变,水旱不知:此其过江河之流,不可为量数。而吾未尝以此自多者,自以比形于天地而受气于阴阳,吾在于天地之间,犹小石小木之在大山也。方存乎见少,又奚以自多?计四海之在天地之间也,不似礨空之在大泽乎?计中国之在海内,不似稊米之在太仓乎?号物之数谓之万,人处一焉。人卒九州,谷食之所生,舟车之所通,人处一焉。此其比万物也,不似豪末之在于马体乎?五帝之所连,三王之所争,仁人之所忧,任士之所劳,尽此矣。伯夷辞之以为名,仲尼语之以为博,此其自多也,不似尔向之自多于水乎?”

河伯曰:“然则吾大天地而小豪末,可乎?”

北海若曰:“否。夫物,量无穷,时无止,分无常,终始无故。是故大知观于远近,故小而不寡,大而不多;知量无穷。证曏今故故遥而不闷,掇而不跂,知时无止。察乎盈虚,故得而不喜,失而不忧;知分之无常也。明乎坦途,故生而不悦,死而不祸,知终始之不可故也。计人之所知,不若其所不知;其生之时,不若未生之时;以其至小求穷其至大之域,是故迷乱而不能自得也!由此观之,又何以知豪末之足以定至细之倪?又何以知天地之足以穷至大之域?”

河伯曰:“世之议者皆曰:‘至精无形,至大不可围。’是信情乎?”

北海若曰:“夫自细视大者不尽,自大视细者不明。夫精,小之微也;垺,大之殷也:故异便,此势之有也。夫精粗者,期于有形者也。无形者,数之所不能分也;不可围者,数之所不能穷也。可以言论者,物之粗也;可以意致者,物之精也。言之所不能论,意之所不能致者,不期精粗焉。……”

河伯曰:“若物之外,若物之内,恶至而倪贵贱?恶至而倪小大?”

北海若曰:“以道观之,物无贵贱。以物观之,自贵而相贱。以俗观之,贵贱不在己。以差观之,因其所大而大之,则万物莫不大;因其所小而小之,则万物莫不小;知天地之为稊米也,知豪末之为丘山也,则差数睹矣。以功观之,因其所有而有之,则万物莫不有;因其所无而无之,则万物莫不无;知东西之相反而不可以相无,则功分定矣。以趣观之,因其所然而然之,则万物莫不然;因其所非而非之,则万物莫不非;知尧、桀之自然而相非,而趣操睹矣。昔者尧、舜让而帝,之、哙让而绝;汤、武争而王,白公争而灭。由此观之,争让之礼,尧、桀之行,贵贱有时,未可以为常也。梁丽可以冲城,而不可以窒穴,言殊器也。骐骥、骅骝一日而驰千里,捕鼠不如狸狌,言殊技也。鸱鸺夜撮蚤,察豪末,昼出瞋目而不见丘山,言殊性也。故曰:盖师是而无非,师治而无乱乎?是未明天地之理、万物之情者也。是犹师天而无地,师阴而无阳,其不可行明矣。然且语而不舍,非愚则诬也!帝王殊禅,三代殊继。差其时,逆其俗者,谓之篡夫;当其时,顺其俗者,谓之义之徒。默默乎河伯!汝恶知贵贱之门,小大之家!”

注释

①时:按时。 ②泾流:洪水。 ③涘(sì):水边;渚(zhǔ):水中之洲。 ④辩:同“辨”,分。 ⑤若:海神名。 ⑥少:看不起。 ⑦拘:局限。 ⑧笃:守,限制。 ⑨尾闾:海水外出的地方。 ⑩礨(lěi)空:指蚁穴。 自多:自夸。 向:先前。 ⑬故:通“固”,固定。 曏(xiǎng):同“向”,昔。 ⑮掇:拾取;跂:求。 ⑯信:实。 ⑰垺(fú):特大。 ⑱倪:区分。 ⑲睹:看清楚。 ⑳趣:取向。 ㉑之、哙让而绝:战国时燕王哙宠信国相子之,将王位禅让给子之,招致国内大乱,齐国乘机攻击,杀哙与子之,燕几乎灭亡。 ㉒白公争而灭:战国时楚平王之孙白公胜,为争夺政权而发动政变,结果兵败自杀。 ㉓有时:有一定时宜。 ㉔梁丽:梁栋,大木。 ㉕骐骥、骅骝:骏马。 ㉖鸱鸺(chī xiū):猫头鹰。

译文

秋天的水依时而至,百川千溪的水流入了黄河。黄河水面也骤然变得宽阔起来,隔着水无法分辨对岸是牛还是马。于是,河伯非常地得意,以为天下的水势之美全被他占尽了。因而顺着河流向东而去,到了北海。他向东面望去,看不到水边,一望无际。于是,河伯改变了他刚才的那种自满的样子,仰面向着海若叹息道:“俗话说:‘仅听见成百的道理,就以为没有人能够比得上自己’,这说的就是我啊!而且,我也曾经听说有人看不起孔子的见闻和伯夷的高义,开始的时候,我无法相信这种说法,但是现在,当我看到你这样的无穷无尽,我才相信这话是对的。如果我今天不是来到你这里就危险了,那样的话我将永远被得道的人笑话了!”

北海若听罢,说道:“井底之蛙是无法与之谈论大海的,因为它的视野仅仅局限在井口之内;夏季的昆虫不能与之谈论冰凌,因为它被时令所限制;见识浅陋之士无法与他谈论大道,因为他被礼教束缚住了。现在,你从河港之中出来,见到了大海,于是知道了自己与大海之气势相比,是鄙陋的。正因为你有这种觉悟,所以,我可以同你谈论大道理。天下的水,没有比海更大的,所有的河流都注入大海,不知道何时停止,但是海水也不会因此增多而盈满;海水不停地从尾闾往外流,不知何时停止,海水也不会因此流尽;它不会因为季节的变化而改变,也不会因为旱涝之灾而受到影响。这样,海水也就超过了江河的水,而且是无法用数量来计算的。然而我从来不因此而自满,因为我觉得自己是因天地而成形,受阴阳之气而存在。我在天地之间,就好比小石小木在大山里一样,只觉得自己的渺小,又怎么会自满呢?再说四海在天地之间,不就像一个蚁穴在一片大泽之中吗?中国在四海之中,不就像一粒稊米在大仓库之中吗?表示天下事物的多叫作‘万’,而人只不过是其中的一种而已。九州之内,人口众多,到处生长着谷物,通行舟车,这些与天地间万物相比,不就像马身上的一根毫毛的末端吗?五帝所继承的,三王所竞争的,仁人所忧虑的,舍己为人者所力行的,都是这一类渺小的事物。伯夷拒绝为孤竹之君,是为了名声,而孔子经常谈论政治、道德和学问,是为了显示博学。这是他们的自满、自夸,与你未到大海之前觉得自己非常了不起不是很相似吗?”

河伯问:“那么我以天地为大,以毫毛的末端为小,这样可以吗?”

北海若说:“不可以。因为万物的容量无穷,时间无止境,界限变化不定,开端终结不固定。因此,有大智慧的人,他既看到远,也看到近,所以小的东西内含不少,大的东西包含的也不多,因为他知道万物是没有限量的。求证于古今的事情,虽遥远的往事也能明白,虽近事也难以捉摸,因为时间是没有止境的。他明白了盈虚相对性的道理,所以不会因为得到而喜悦,也不会因为失去而忧愁,因为得失的界限本来就是变化不定的。他知道死生是人所共行的大道,因而也就不会以生为乐,也不会以死为祸,因为开端终结不固定。人所知道的,没有不知道的多;人生存的时间,没有未生之前的时间长。这样,用最短最小的生命去探求无限的范围,其结果必然是迷惑昏乱,终究一无所得!由此看来,你又怎么能知道毫毛的末端可以用作判定是最细小的标准呢?又怎能知道天地足以穷尽最大的范围呢?”

河伯又问道:“世上好发议论的人都说:最精微的东西没有任何形状,最大的东西没有界限。这是真的吗?”

北海若回答道:“由细小的去看巨大的,不能看全面;而由巨大的去看细小的,则不能看清楚。精,无疑是细小之中最为细小的;垺,无疑是巨大之中最为巨大的,所以能分辨,这是因其形状而有的。当我们说精、粗的时候,我们是就有形而言的。可是,当无形者,是无法用数量来分析它的;大到无界限的时候,是无法用数量来穷尽它的。可以用言语来表达出的,是物的粗迹;可以用意识来推求到的,是物的精微。而当言语不能表达出来、意识不能推求到的时候,也就无法用粗、精来表示了。……”

河伯说:“为什么事物的内与外又会区分出贵与贱、大与小呢?”

北海若说:“从道的角度来看,万物是不分贵贱的;从物本身的角度来看,万物都是以自己为贵,以别物为贱;从世俗的角度来看,贵贱并不是自己产生的,而是因人而成的。从数量的差别来看,如果从它的大的那方面来说它大,那么万物都是大的,从它小的那方面来说它小,那么万物都是小的。这样一来,天地可以看成是米粒一般,毫毛的末端也可以看成是高山一样,差别的事理在这里也就明显了。从功用的角度来看,如果从它有用的方面去说它有用,那么万物都是有用的;如果从它无用的方面去说,那么万物都是没有用的。所以功用都是相对而言的,就像东方和西方是相反的,但是,没有西方也就没有东方,没有东方也就没有西方,因此,功用的区分其实也就因此而定的。从人们的趋向来看,如果从事物对的方面而去肯定它,那么万物就没有不是的;如果从事物不对的方面去否定它,那么万物也就没有不非的;一旦我们都知道了尧和桀都是自是而相非的,那么趋向的问题也就明显了。从前,尧舜相禅让而为帝,燕王哙却因此而遭杀身并使燕国几乎灭亡;商汤和周武王用武力相争而夺取了天下,楚平王之孙白胜,自称为公而欲争夺天下,遭致灭亡。由此看来,争夺和辞让,尧和桀的行为,或贵或贱,都不是一成不变的常道,而是随着时代状况的改变而变化的。栋梁可以用去冲城,但不能用来塞堵小洞,这说明器具的不同。骏马如骐骥骅骝,可以在一天之内跑一千里,可是让它去捕老鼠的话,就不如狸狌了,这说明技能的不同。猫头鹰在夜间能够捉住跳蚤,能够看到毫毛的末端,而一旦在白天,即便是瞪大了眼睛,也看不见高山,这说明了性能的不一样。因此说:难道取法于是就没有了非吗?取法于治就没有了乱吗?这是不明白天地间的事理和万物的真实。就像取法于天就没有了地,取法于阴,就没有了阳一样,显然是行不通的。然而,世俗的人却还是不断在说着这种话,那么如果不是愚昧无知,便是故意瞎说了!五帝三王禅让方式各有不同;夏商周三代的传承,也是各不相同的。如果不合于时代,不合于世俗,可以称为‘篡夫’;而如果是顺乎时代,合乎世俗,那就成了仁义之士。沉默吧河伯!你又怎么能够知道所谓的贵贱与小大的道理呢?”

达生·痀偻承蜩



仲尼适楚,出于林中。见痀偻者承蜩,犹掇之也。仲尼曰:“子巧乎!有道邪?”曰:“我有道也。五六月,累丸二而不坠,则失者锱铢;累三而不坠,则失者十一,累五而不坠,犹掇之也。吾处身也,若厥株枸;吾执臂也,若槁木之枝。虽天地之大,万物之多,而唯蜩翼之知。吾不反不侧,不以万物易蜩之翼,何为而不得!”孔子顾谓弟子曰:“用志不分,乃凝于神,其痀偻丈人之谓乎。”

注释

①痀(gōu)偻:驼背;承:抓;蜩:蝉。 ②出:经过。 ③掇:拾取。 ④锱铢(zīzhū):古代重量单位,六铢等于一锱,四锱等于一两,这里形容极少。 ⑤十一:十分之一。 ⑥若厥株枸:像木桩一样静止不动。 ⑦执:控制。

译文

孔子和他的弟子们一起到楚国去,经过一片树林,看到一位驼背人在用竿子粘蝉,如同用手去拾取一样容易。孔子很惊诧地问他:“您的粘蝉技术是如此纯熟!有什么方法吗?”粘蝉人回答道:“是啊,我是有方法的。我在不断地练习,经过了大概五六个月,我练习到能够在竿头累二粒弹丸而不掉下来,这样粘蝉的时候失误就很少了;到了能在竿头累三粒弹丸而不掉下来的时候,粘蝉的失误就更少了,大概只有十分之一;到了能在竿头累上五粒弹丸而不掉下来的时候,粘蝉就像用手去拾取那么容易了。我稳稳地站定自己的身躯,像一段木桩静止不动;我的手臂就像一根枯枝。虽然天地是那么大,事物是那样多,但是在我的眼中,我只知道有蝉翼。我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不会因为其他任何事物而改变对蝉翼的专注,这样的话,又怎么可能会粘不到蝉呢?”孔子听罢,很有感慨,回头对学生说:“你们看到了吧,运用心志,专一而不分散,就可以达到出神入化的境地,就如同这位驼背老人一样!”

徐无鬼·运斤成风



庄子送葬,过惠子墓,顾谓从者曰:“郢人垩漫其鼻端,若蝇翼。使匠石斫之。匠石运斤成风,听而斫之,尽垩而鼻不伤。郢人立不失容。宋元君闻之,召匠石曰:‘尝试为寡人为之。’匠石曰:‘臣则尝能斫之。虽然,臣之质死久矣。’自夫子之死也,吾无以为质矣,吾无与言之矣。”

注释

①郢(yǐng):楚国都。垩(è):石灰。 ②运:挥动;斤:斧头。 ③听:任意。 ④不失容:脸不变色。 ⑤质:对手。 ⑥夫子:即惠施。

译文

庄子送葬,经过惠施的墓地的时候,他回头跟后面的人说:“在楚国的郢地有个人鼻子上沾了蝇翼般薄薄的一层石灰,他让一个名叫石的工匠替他削掉。石匠迅速地挥动着斧头,毫不费事地将石灰削净了鼻子却完好无损,而郢人站在那里面不改色。宋元君听到这件事情,就把石匠找来说:‘你也替我削削看!’石匠说:‘我曾经是可以那样削的,但是,我的对手已经死了很久,所以我再也无法那样做了!’是啊,自从先生死了以后,我就没有对手了!没有了可以与之畅所欲言的人了!”

列御寇·曹商使秦



宋人有曹商者,为宋王使秦。其往也,得车数乘;王说之,益车百乘。反于宋,见庄子曰:“夫处穷闾阨巷,困窘织屦,槁项黄馘者,商之所短也;一悟万乘之主而从车百乘者,商之所长也。”庄子曰:“秦王有病召医,破痈溃痤者,得车一乘,舐痔者得车五乘。所治愈下,得车愈多。子岂治痔邪,何得车之多也?子行矣!”

注释

①说:通“悦”。 ②益:增加。 ③阨(ài):狭窄的。 ④馘(xù):脸。 ⑤舐(shì):舔。

译文

宋国有个叫曹商的人,有一次替宋王出使秦国。在他去的时候,宋王赏给了他几辆车子。在秦国,曹商得到了秦王欢心,于是秦王又赏给了他一百辆车子。曹商回到宋国后,见到庄子时向他炫耀:“像您这样住在偏僻狭隘的小巷子里,家里非常清贫,以织鞋为生,面黄肌瘦的生活,是我曹商做不到的;而我则一旦使万乘之主觉悟,便能有一百辆车子随从,这是我曹商的长处。”庄子说:“我听说秦王生病了,下告医生,能替他除疮去脓的,就赏一辆车子;替他舔痔疮的赏车五辆;以此类推,如果治病的手段越下流的话,那么赏的车子也越多。你是替秦王舔痔疮去了吧,否则你怎么能得到这么多的车子呢?你走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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